到如此干净舒服的一个男人,彷佛刚刚从雪山上下来,还不曾沾染到俗世的一粒沙尘。说是芝兰玉树亦不为过。
许娘子面露尴尬之色,却也不敢得罪这位贵客,只是呵呵窘笑。
男人拈起一个方盒,往青檀面前一搁,「我用了几十种,就这个最好使。」
青檀方纔的的确确是被这人惊艳到,可听到这句话,心里的好感却消失了一半。
一个大男人倒是比她这个女儿家还要精细娇气,竟用过几十种香膏。怎么说呢,这男人虽然毫无脂粉气,可她还是更喜欢那种……粗糙点的男人。不然就显得她太粗糙了。
「那就买这个吧。多谢。」青檀很听劝,客气的道了谢。
男人虽然和她说了两句话,却目不斜视没有看她,甚至懒得响应她的道谢,朝着掌柜扔了一两银子,要了几盒膏脂,转头便离开了。
话少,钱多。这样的客人谁不喜欢,掌柜娘子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线了,高声道:「郎君慢走。」
一两银子就买这么点东西?虽然不是自己的钱,可也让青檀心疼的倒吸一口气。这是一个长的好看的傻子么?
她随口问道:「这人是谁?」
掌柜娘子笑吟吟说:「他叫李虚白,是怀善堂老堂主的关门弟子。」
青檀讶然,「可是以前在太医院任职的那位白老堂主?」
「正是!」许娘子神秘兮兮的八卦起来,「这位怀善堂的老堂主,五年前突然生了一场怪病昏迷数日,醒来后对家人说,因为他和阎王老爷抢人,阎王老爷一气之下派鬼差把他拘在奈何桥边,差点回不来。老太爷惜命,上了辞呈离开太医院,从此金盆洗手不再给人看病,回到幽城养老。」
青檀对此事也有耳闻,因为太过玄乎,所以有印象。
「李虚白听闻老堂主医术高明,针法精妙,想要拜师。老堂主早把怀善堂交给儿子管理,自己含饴弄孙乐得逍遥,那肯费心劳神的再去收徒弟。」
青檀好奇道:「然后呢?」
「这李虚白就拿出了程门立雪的劲头。怀善堂每日都有病患上门求医,但凡有出不起诊金的,他都替人出钱拿药。消息传开,去怀善堂看病求医的人,快把怀善堂的门坎快踏破了,一条街挤的水泄不通。没钱的自不必说,有钱的也要去贪个便宜。把老堂主的几个儿子忙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腰都直不起来。那些病人又个个替李虚白说好话,最后,老堂主不得不答应收他为徒。」
青檀听的直皱眉,程门立雪可不是靠撒钱。这要是江进酒的儿子,恐怕狗腿都被打断了。
「他为何这么有钱?」
许娘子道:「那谁知道啊!也许是祖上留的财产吧。」
「他不是本地人?」
「不是,是三年前才搬到这里的。」许娘子眉眼放光,「哎呦,城里不知多少姑娘想要嫁他,长的俊又有钱,还父母双亡。」
青檀不以为然,「败家精送上门都不能要啊,多少家底扛得住这么撒?」
许娘子:「……」
第8章8
青檀离开小香山,决定趁着白天光线好,再去一趟青天塔,因为有件事她想不明白。
那些不肯以血肉之躯踩铁钉板投仙人状的诉冤者,仙人一概不理。若青天塔上真有神仙,投机取巧的小伎俩自然瞒不过仙人法眼。可若是凡人假冒的神仙呢?他究竟如何辨别?
她昨夜亲眼所见,塔顶上只能容下三四个人,除却投放仙人状的木匣别无他物,不可能有人藏身于塔顶守着收信。而塔外是一片旷野,更藏不住人。
青天塔下有几个百姓正在祈祷,一边烧香,一边念念有词。有求平安的,有求财的,还有求来年科举金榜题名的。最奇葩的是有个男人盘腿坐在地上,什么也没求,身前铺着一张白纸,写着大大的一个「冤」字。
青檀耳力过人,听见两个老汉窃窃私语,「温秀才这是怎么了?」
「他昨日上了青天塔投仙人状。说仙人冤枉了他,三日内一定要恢复他的清白,否则他就要一头撞死在塔下。」
「哎呦,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还挺烈性。」
青檀犹豫着是等这几个烧香的人走了她再进去,还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大摇大摆的上塔?正拿不定主意,突然有人放声喊道:「闲杂人等避开。」
「衙门来人了。快走快走。」那几个烧香求神的百姓匆匆离开,唯独温秀才不动如山,坐在原地。
青檀正打算避开,没想到一群衙役里,张夼居然也在!
张夼原本是江湖上有名的毒王,人称「招魂川」,江湖人谈之色变,后来他投入风喉,成了江进酒的手下。
走在他身边的恰是青檀在溪客书坊碰见的男人,莫非他就是新任知县沈从澜?
张夼眼尖,瞧见青檀站在塔下,连忙指着她对沈从澜道:「大人,这位是我朋友,风云镖行的镖师青檀。」
果然是沈从澜。青檀上前见礼:「见过大人。」
沈从澜微微颔首,对张夼道:「半个时辰前,我们见过面。」
青檀不卑不亢道:「那时还不知道是沈大人,请大人见谅。」
江湖之中卧虎藏龙,不乏能人异士,例如张夼,一来便给乔娘子这桩看似毫无头绪的案子找出了突破之处,眼前这位冷艳女郎,既是张夼的朋友,必定也身怀绝技。
沈从澜便客气邀请,「既是张兄的朋友,那就一起上塔看看吧。」
众人正要进去,盘腿坐在地上的温秀才突然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沈从澜跟前,行了个大礼,「大人我冤枉,我没有杀乔娘子。」
沈从澜打量着温秀才,「你就是温知礼?」
「对我就是。」温秀才气愤不已的指着青天塔,「仙人冤枉我!乔娘子死的那天我在京城。」
沈从澜也不吭声,仰头看向塔顶,彷佛是在看到底有没有神仙。过了片刻,他突然道:「乔娘子死那天,你的确是在京城,不过她中毒那天,你还在幽城啊。」
温秀才急道:「大人,腊八那天,我天不亮就出了门,其他两位租客可以作证。」
沈从澜目光沉沉的盯着他,「你既然说天不亮就出了门。可卷宗上写的是你辰时才去骡马行租了辆驴车前往京城。这中间的一个多时辰,你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