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甚至双手奉上了几个石榴,睁眼说谎道:“还别说,那家人还真是个和善的!我这一去问消息,他就给我塞了几个家里结出的果子,二位客人,您瞧这果子还真是大呢。”
沈烟寒眼睛盯着三个硕大的、圆鼓鼓的石榴,眸光微微地晃。
话已至此,该给的信息已给完,该调动的情绪也已经调动出来,伙计看一眼秦月怀暗示后识趣退下,秦月淮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随后若无其事地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罢。”
“嗯,好。”
沈烟寒站起身,路过窗户时,眼睛朝窗外快速瞥了一眼,入目几株石榴树巅,她耳边好似响起最爱吃石榴的母亲齐蕴的话:“白花玉石籽的核是软的,颜色鲜美,气味芬芳,汁甘而浓……”
秦月淮伸手拿过桌上的石榴,若无其事地跟着沈烟寒往外走。
临出听风茶楼的门时,秦月淮因结账落后两步,茶楼的伙计凑上来低声问道:“郎主,那宅子可还买下?”
秦月淮拿起石榴,在笔尖前嗅了嗅,反问道:“你说呢?”
伙计眼珠子左右转了下,“郎主您先前说过,咱们不置业。”
秦月淮淡淡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迈出了门。
伙计一脸迷茫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
秦月淮走后,茶楼掌柜抬手“啪”一下拍到伙计的后脑勺上,“郎主若是不想买,何必要你去夫人跟前说东说西?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变通,变通,可懂?”
伙计“嗳”了一声,不满道:“你别动手啊!谁知道郎主变化这么快,明明先前西边的那个宅子卖的时候他就说过,不买房产。”
“嗬!”掌柜摇了摇头,“如今的郎主和以前的郎主一样吗?你想想,自打九月起,郎主哪一次到茶楼来不是和颜悦色的?你以前见他笑过么?如今呢?是不是常将笑容挂在嘴边?此一时彼一时,郎主心中有变化,那也是正常的。”
“倒也是。”伙计摸着下巴,复又皱起眉,“可总是觉得很怪,就没听说郎主成婚的事,怎么就突然多了一个夫人?”
他探着脑袋冲掌柜问道:“刘三哥,郎主成婚时,可邀请了你?”
刘三盯着室外秦月淮离去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别说是咱们,就是杨侍卫,我也问过他,他也不知郎主具体是何时成婚的。”
伙计眼珠子再转,算了算东侧宅子的售价,又算了算方才当着沈烟寒的面报的价格,忽然一双眼珠子一瞪,“刚才我在夫人跟前,可是足足少报了二十万贯的价格。”
掌柜忙着拨手里的算盘,并没搭理他。
过了片刻,伙计又凑到刘三跟前,叹道:“整整二十万贯呢,这意思就是郎主在私底下将差价补上去罢?郎主出手真是阔绰!”
掌柜头也不抬,“那可是郎主的夫人,置办个宅子,二十万贯而已,这点钱郎主都不肯出,那岂不是太过扣门。”
*
二十万贯,对清楚听风茶楼进出账的掌柜而言不算个大数目,但对沈烟寒而言,就是一笔实打实的巨款了。
回程路上,沈烟寒一言不发。
那宅子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忘却的印象,她心动不已,是真想大手一挥,豪气地将它买下,无奈囊中羞涩,所以,她左算右算,正在心中凑犄角旮旯里的各处钱。
秦月淮与她并肩坐在牛车车板上,手中玩着两个圆石榴,时不时看她一眼。
寒风瑟瑟,牛车车前的灯影在晃,老牛脖颈上的铃铛在摇,叮铃,叮铃,在空山中更显寂静。
在遇到沈烟寒之前,至少有十年,秦月淮再未过过如秋望园这般,出行只能做硬板车的艰苦日子。他虽隐姓埋名,但是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很早之前就凭借临摹书法与绘画凑到了足够的本钱,再后,有了一套赚钱的法子。
秦月淮看着黑夜想,这样的日子,往后想必也不会再多。如今德远叔一家逢难,他是不可再避居于山谷,需得尽快进城部署……
他的思绪飘飞时,赶车的遇到一个小坑,板车倏尔一晃,沈烟寒的身子不稳,一下往前栽过去。
秦月淮伸手搂住她的腰,拉住她后,却是直接将她往他腿上抱。
“别闹。”沈烟寒眼睛看着前方赶车的车夫,低声斥,拧身挣扎。
“没人看见。”秦月淮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从后紧紧抱着她。
身后是郎君温热宽阔的怀抱,沈烟寒抿了抿嘴角,抬眼看了下车夫根本没在意后方的背影,人往后,往秦月淮怀中倒。
她这点依赖,秦月淮自然感觉得到,他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啄了啄她冻冷的脸颊。
“刚刚在想什么呢?”
沈烟寒扭过头,朝他苦恼道:“我算来算去,要买那宅子,怎么都还差八万贯,这可怎么办?”
这点事他早就想过,在此事上他并不想再多浪费时间,几乎是沈烟寒话一落,他就答她:“不妨朝孟子简借一些。”
“朝孟四郎借?”沈烟寒眸光微闪,眼巴巴地看着秦月淮,口中犹豫:“他肯借么?”
四目相对,星光隐隐,沈烟寒似乎看到了她在那院子中摘石榴的那天。
嘴角的笑,一下灿烂。
而这份笑意,不无意外的,在推开门,见到廊沿下立着的沈固辞那一刻,骤然变僵。
她脚步一停,同秦月淮双双站在原地,忘了动作。
沈固辞看着牵着手、有说有笑进门的二人,静了片刻,冷声道:“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