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来自父亲的温情。
她身为他的女儿,他可以有其他儿女,可她并没有别的选择,她的父亲只有他一个。
沈固辞见她握着竹箸,半晌未动,催了声:“快吃罢,人瘦了。”
齐菡就是一个人精,在沈烟寒不情不愿地跟在沈固辞身后出现时,就已经猜到这对父女之间曾有不快,这会自也乐于见到沈固辞当着众人面朝小侄女示好,便笑着开口道:“菜都到碗里了还不吃,堂妹夫,我瞧着,皎皎这是要专等着你这个做爹爹的亲自给喂呢。”
被齐菡这一打趣,桌上有些清冷的氛围变热,顾家表哥们在生意场混,立马识趣地跟着附和。
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她,沈烟寒脸颊一红,刻意收敛的孩童脾气也跟着上来,哼道:“谁等着爹爹喂了?”
说罢,她夹起最大的那块肉,一下塞入口中,大快朵颐起来。
沈固辞提了下唇,沈烟寒好歹是肯再叫他爹爹了。
秦月淮全程不动声色,在沈烟寒得家人关怀埋头苦吃时,他淡淡往温蓉方向瞥了一眼。
温蓉的脸色惨淡。
分明是场自己张罗出来的家宴,作为沈家主母,她可以说是备受冷落。眼瞧着沈固辞与先夫人的堂姐一家热络,同是沈家子女,连小儿子沈毓都没得到沈固辞关注,她本清傲的脾气,到底是撑不住了。
灯火通明,屋中四壁有人影轻晃,客人酒足饭饱后,温蓉黑着脸回了房。
半晌过后,沈固辞也踏入了屋中。
几十年如一日的娴雅淑德似乎刻进了骨子里,即使在今日这样被人冷落之后,温蓉依旧朝沈固辞撑出了个笑。
沈固辞解了衣衫,在温蓉的伺候下梳洗,而后缓缓坐在床沿。
“官人在这么冷的天出门,实属劳累了,快歇息了罢……”
“城南宅子的地契在哪?”沈固辞忽然开口道。
温蓉一愣。
随后一笑,“还能在哪?不就在那五斗柜里放着么。”
沈固辞看一眼那平常放重要物件的柜子,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作势要往柜子方向去。
“官人!”温蓉在他身后紧张出声:“这么晚了,大家都歇着了,大姑娘也睡了,你这会拿出来也没用不是。”
沈固辞脚步一顿,心也跟着往下坠,停顿片刻后,像喝醉酒般晃着脚步往回走。
走到温蓉跟前,他看着温蓉打了个酒嗝,勾唇道:“瞧我,真是老糊涂,又忘了时辰了。”
瞧他脸上冒着一股子喝醉后的傻气,温蓉暗中松下一口气,二人这才熄灯歇息。
子夜时分,夜风肆虐,晴了两日的天又下起了雪,温蓉唤了两声“官人”,无人回应后,她悄悄起了身。
一旁背对着她侧卧的沈固辞睁开了眼睛。
温蓉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召来了女使青圆附耳吩咐,沈固辞透过窗牖的细缝看出去,见到那女使在温蓉跟前频频点头,他握在身侧的双拳缓缓收缩。
今日趁温蓉在厨房督促备饭时,他便回房了一次,那五斗柜中,根本没有什么地契。
沈固辞望向灯影明明暗暗的院中,依稀可见,如今被金桂替代的地方,原先是株红灿灿的石榴树。
他喉间泛起一股苦涩。
温蓉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
纷纷雪花飘落时,与温蓉一样半夜出门的,还有个轻手轻脚的沈烟寒。
七弯八拐,终于抹黑到了客房,沈烟寒跟进宅的小偷一样,捏着嗓子朝门内道:“七郎!七郎!”
屋内没有丝毫动静,沈烟寒细指试着往门上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
沈烟寒双眸欣喜地一亮,连忙提着裙摆窜进了屋内。
门一闩,她就朝内大喊:“七郎,我来了!你快点灯,我什么都看不见!”
秦月淮坐起身,看着摸黑进门后双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的黑影,小小一团,偏内里勇气可嘉,倏而笑了一声。
她这么一来,竟生出一种情人密会的刺激。
他温声道:“你站在原地,我过来。”
沈烟寒闻言当真就不动了。
秦七郎下了床,往她的方向行过去,等在原地的沈烟寒跟前,他一下搂过她的腰,将她半提起来,亲她的耳垂,暧昧不清地问她:“深更半夜的,你来郎君房中做什么?”
黑暗中,沈烟寒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从他的话中听出一抹荡然的笑意。
沈烟寒翘着小嘴,故意道:“不欢迎我,我就回去好了。”
欲迎还拒,欲盖弥彰。
秦月淮看着她透着狡黠的明亮眸子,伸出手,略进她还带着冷意的披风里。
从她背后往前。
起伏的山岚,广阔的平原,斜立的山涧,他似乎闻到了春日里含着花香的醉人清风。
他的行为总与他温吞的性子相反,就不是个友善的。
沈烟寒踮了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