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立字据。老爷为何这么问?”
沈固辞未答话,轻飘飘看温蓉一眼,收回了视线。
往前他忙着国子监的公事,心思从不在后宅,齐蕴在世时是由齐蕴保持家业,再后,便是温蓉在管。
但他没关注于此,并不是蠢笨到看不出其中门道。
即使是齐蕴那样热心肠的女子,也没热心到无偿去帮下人的家里人,往外借钱时她从来都要下人立借据,他某次笑她缺这么三瓜两枣做甚,齐蕴说:“重要的是解决了他们的实际难题。最怕的是升米恩斗米仇,可莫让下人们觉得主家的帮助是理所应当的,率先给立好规矩,也就避免谁滋生歹心,谁给他们的钱多,他们就忠心于谁,这样的风气可要不得。”
沈固辞咀嚼着“忠心”二字,脑中过着姜正查询的一些信息。比如温蓉的贴身女使青圆前几日忽然去了“岁安堂”药店;青圆的亲戚去过李家寨送信……
他的脑中思路已逐渐明晰。
温蓉见沈固辞对她当众不搭理,心中浮躁更甚,正要再问一句时,沈固辞派人去请的李大夫到了。
忽然见到满院子的人在,李大夫觉出事态严重,不由惊得一下停了步。
请他的人催他:“李大夫请这边走。”
到沈固辞跟前,李大夫问:“老夫先进门看看大姑娘?”
沈固辞招手将姜正唤上前,“烦请李大夫先看看这药渣里都有哪些药在里头。”
李大夫便一一查验,而后如实回答:“三七、白芷、红花……”
沈固辞听李大夫说完后,言简意赅问:“这些药的功能,可是堕胎?”
李大夫这下明白过来,请他的沈家人道自家大姑娘腹痛,指得究竟是何种腹痛,点头答:“正是。”
猜测被一一证实,沈固辞请人叫走李大夫这个外人后,厉声:“将青圆押去柴房!”
“是!”几个牛高马大的壮汉道,有人上前抓住青圆的胳膊就将她往柴房处拽。
大祸忽至,青圆被吓得脸色霎变,高声求饶:“老爷,我——”
她的话只开了个头,嘴便被身旁人一把捂住。
这一下,温蓉也不可能坐得住了,试图阻拦人道:“老爷,这是做甚?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对下人动私刑可是犯律法的。”
沈固辞看着她冷笑一声,“犯律法?若是查清她的所作所为,我定当亲自送去官府。”
不等温蓉再说话,他直直看着她,尚且顾着颜面压低了声,语气却尤为严厉:“你先回房去。”
才关押了她的贴身女使,这又要让她回房,温蓉一脸不可置信,杵在原地一时未动。
沈固辞彻底失了耐心,再未有任何顾忌,声色俱厉:“来人,请夫人回去!”
“是!”又有壮汉上前,一把抓住了温蓉的肩。
温蓉想挣脱却挣不动分毫,她这才发现,今日动手的几个都是沈固辞近几个月陆陆续续招进府中的人力。
原来他早就防着她。
——这样的念头涌出脑海,温蓉瞬间花容失色,难以相信地看着沈固辞道:“官人,我可是你的妻子,你这是要软禁我不成?”
沈固辞冷漠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齐蕴。她为何会同我的幼子一起没了,温蓉,你清楚么?”
温蓉犹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阵眩晕。
*
沈固辞一直守着沈烟寒门外,看着木槿带着几个小女使进进出出,她们手中端着木盆,进去时是清清亮亮的水,再出来时,就成了一盆盆触目惊心的血污。
沈固辞自然不知这是沈烟寒和木槿早就秘密藏好的鸡血,见此血腥,只觉此翻生辰,乃是他有生以来最悔恨交加的日子。
从他的人查出的种种迹象来看,他明白,自己往前该是当真误会了齐蕴与刘琦之间的关系,他为此已经是悔恨莫及,却万万不曾想到,齐蕴流产身故,还是有人下的黑手为之。
屋内正在受苦的,是他同齐蕴唯一的子嗣,他的妻子齐蕴当初必定也是如今日的皎皎一样,艰难闯着鬼门关。
而她,并未闯过去……
沈固辞闭目,任凭如何深呼吸,也憋不住喉中哽意。
晨光熹微时,坐着与沈烟寒低声谈了半天的蔡裕从屋内出来,对上脸色一派灰白的沈固辞。
沈固辞红着眼,立刻问道:“小女如何了?”
蔡裕简短地:“无虞。”
沈固辞终于松下一口气,低声道:“有劳了。”
蔡裕并不打算在沈府久留,预感得道沈固辞之后的话,便说:“沈娘子如今落了胎,身子骨很是虚弱,还需得多养养。方才她醒来后给老夫说,让沈司业先将一干人等控制住便成,待她身子骨能走动时,她想亲自问清楚一些事。”
这是让他莫要背着她处置人的意思。
沈固辞一想齐蕴之事还有个关键人物刘琦一直未现身,便说:“劳烦蔡大夫开些补身子的药,让小女好生养养。”
蔡裕看着沈固辞一双透着红血丝的眼睛,不禁想起了,与沈烟寒关系甚密的另一个郎君。
那位郎君,他的亲娘当初亦是一双绝望的眼看着他……
今日的日子于沈固辞而言是煎熬,于蔡裕而言,又未尝不是。
转过身,蔡裕看看自己的双手,心中沉沉。
*
外界一切始静后,沈烟寒开始了装模作样“养身子”的日子。
做了大本夜的戏,她刚来了些倦意,就听到了房门开阂的声音。
木槿走进来后,手中一沓厚厚的信,笑着道:“娘子,状元郎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