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轻鸿咬牙,按住了鲜血直流的手臂,低声道:“没事,嘉荣弟弟没用力。”
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商朗脸色更加难看得吓人。
他忍着气,也不看木嘉荣,手忙脚乱掏出伤药:“这种行不行?你自己是医修,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止血药能用?”
木嘉荣站在边上,又惊又怒,终于反应过来厉轻鸿为什么忽然变了口气。
他看到了商朗在后面!
“你真无耻……”他看着厉轻鸿手臂上那浅浅的伤口,几乎气到口吃,“你是故、故意的,对不对?”
话未说完,商朗已经含怒回头:“够了,嘉荣!”
他充满失望地看着木嘉荣,一字字道:“我本以为你只是小孩子心性,傲气娇宠了点,可没想到,你背地里却这样咄咄逼人。”
木嘉荣一双眼睛瞪圆了,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商朗强忍怒气,道:“他孤苦伶仃一个人,你们那个家,他又何曾真的熟悉?你到底想把他赶到哪里去?”
木嘉荣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商朗冷声道:“我说,他还不够可怜吗?你对他不亲近就算了,还拔剑伤人,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厉轻鸿站在商朗背后,静静听着。
看着木嘉荣那震惊又屈辱的神情,他在商朗看不到的视线里,冲着木嘉荣笑了笑。
胳膊上血流如注,他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木嘉荣嘴唇几乎没了血色,他手掌一张,掉在远处林间的“骊珠”剑冲天而起,摇摇晃晃飞回了他手中。
他举着骊珠剑,向着商朗远远一指,眼眶红了:“好……好。是我狭隘善妒,是我骄纵肆意。商公子,以后就当我从来也不认识你!”
他一跺脚,身子飞掠过竹丛,转眼消失了踪迹。
商朗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有点怔忪。
正在怔怔出神,身边,厉轻鸿低低道:“你不去追他?”
商朗摇了摇头,赶走脑海里忽如其来的懊悔:“不用管他。他就是太过被娇宠。”
他重新抓起厉轻鸿的手臂,帮他洒了止血药粉,又简单包扎好,轻舒了一口气:“还好,伤口很浅,嘉荣他毕竟没那么狠心。”
厉轻鸿道:“我划过他一刀,他现在还了这么一下也好,省得总是惦记。”
商朗急急道:“嘉荣虽然脾气大了点儿,但也不是这么记仇的人。”
厉轻鸿盯着他,终于垂下了眼睫,一张苍白的脸上,黑漆漆的眼神有点木然。
“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我当初就被摔死了,倒也好。”他淡淡道,“省得现在活得这样人人嫌弃。”
商朗大急:“你胡说什么?哪里有人嫌弃你?你那位少主哥哥虽然人是狡猾了点儿,可是对你是极好的,对不对?”
厉轻鸿也失去了想要伪装的力气,他望着远处云雾蒸腾的山峦,道:“我对魔宗的人出手,少主哥哥已经不会原谅我了。”
商朗一窒:“那、哪还有你爹呢,木谷主绝对是真心疼惜你,恨不得把什么都补偿你。”
厉轻鸿呆呆出了一会儿神,道:“可我总觉他很陌生。我以前……心里想的爹爹,是个像元宗主一样邪气恣意的人。”
商朗呆呆地望着他,忽然用力拍了拍胸脯,大声道:“再不济,还有我呢,我保证会罩着你的!”
他殷切地指了指赤霞殿的方向:“我祖父现在是修真界修为第一人,以后我们苍穹派和你们神农谷联手,就是仙宗中最厉害的门派,没人再敢瞧不起你。”
……后面,闲置多年的主行宫里,早已不再寥落空寂,而是布置得庄严肃穆,处处犀角明珠,灵石堆砌。
硕大的太师椅上,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望向下方跪着的宁程。
“我重伤闭关前,你尚且只有十六七岁。”他若有所思道,“后来门中无人可担重任,无迹又腿伤残疾,他才向我推荐了你。”
宁程低垂着头:“是。师兄身体不好,操持事务觉得劳累,说我做事井井有条,经师尊您隔门首肯后,才由徒儿暂代掌门之位。”
“可他现在说,很是后悔。”商渊淡淡道。
宁程的头垂得更低:“徒儿知错。这些年为了维持门中体面,我花销巨大,又私自做主,斥巨资做了一些他不理解的事。”
商渊手一扬,一堆账册从身边狂推而下,摔在他面前:“无迹他不懂这些账务琐事,疑心你私吞门中巨额财物,我仔细看了,倒也不是。”
他声音忽然提高,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住了整个行宫,凝聚在宁程头顶上方,仿佛乌云压顶。
“你自己没私藏钱财,绝大多数花销,都用来购买诸门派的隐私秘密,你到底意欲何为?”
宁程的脊梁被那威压压得“咔嚓”作响,他强行撑着身体,额上已经有了汗滴。
“徒儿所做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他一字字道。
“哦?”
“师尊闭关后,苍穹派无人坐镇。宁师兄已死,郑源师兄也被杀,商师兄更是身有残疾。”宁程竭力挺直脊梁,“外界只当我们苍穹派根本无人,像凌霄殿这样的庞然大物,更是处处压制本门。”
商渊面无表情,身子在太师椅上向前倾了倾:“于是呢?”
“徒儿日夜修炼,可只靠一人修为,还是无法维持本门声望,更是进项日益稀薄,处境艰难。”他咬牙道,“后来偶然得知一件别家秘辛,用来暗示要挟后,却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赚了大批灵石。”
商渊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稍微淡了一点。
宁程脊梁一松,浑身的巨大压力终于减轻了点,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继续道:“徒儿知道这不是正道,可是为了师尊托付,为了宗门利益,不得不行此下策,还请师尊责罚。”
商渊凝视着他,苍老浑浊的眼神中,有种奇怪的神色。
半晌,他悠悠道:“你进入山门后,都是晚枫在照顾教导你,我只觉得你一直是个孩子。却没想到,你心思如此深沉,又懂得变通,倒是很有一套。”
宁程咬牙道:“徒儿无能,门派还是渐渐日益财力枯竭,有负师尊期望。”
商渊淡淡道:“无妨,你搜罗的这些东西,倒也有趣得很,或许日后用得上。”
宁程默不作声。
远处赤霞殿人声隐约传来,商渊闭上了眼睛,仿佛根本没听到,又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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