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坐在她身前。
“明嫣……”
“滚。”
沈明嫣半点不想搭理他。
她知道他昨日是用了药的,但是他便是被药性和酒意支配,仍然不妨碍她看他时觉着恶心。
其实她当初委身于他时,也知道他本性如此,莺莺燕燕极多,当时并不如何介意。
只是后来,她怀着孕,去求他娶自己,却亲眼见他和那浪荡的花魁颠鸾倒凤,从那之后,每每看到秦玉,便想到当日他胸口背后的抓痕,唇边的口脂,还有那花魁白皙汗涔的身子。
想到这些,就觉着要作呕。
这会看到秦玉,她便觉着生理性地想要呕吐。
她一阵干呕,秦玉皱眉下意识想躲,又顿住动作,正要将沈明嫣揽进怀中,边听外面一阵喧嚣。
秦玉进来时并未关门,这会有人径直进来,来人不仅没通传,甚至一边往里闯,一边没规矩地出言呼唤:
“公子,公子?”
“烟儿想您了。”
“烟儿有孕了,您说过会纳烟儿进府的……”
这一连声,不仅秦玉知道来人是谁,沈明嫣都听明白了。
她抬头望着门边,那女子轻车熟路进来,一见到她,沈明嫣胸口的恶心感觉便再度翻涌。
正是当日被她撞见跟秦玉厮混的那个花魁。
她缓了好半天,身边的丫鬟给她递来清茶,她咽了几口,总算是压下去了。
沈明嫣看向秦玉,她声音中带着沙哑和疲累,方才呕地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吐出来,这会变显得格外柔弱可怜。
“她,叫什么?”
嫣儿?
这女子,与自己同名?
“回姐姐,妾烟峦,烟霞的烟,山峦的峦,公子起的名,妾也觉着好听。”
听她唤自己姐姐,沈明嫣便觉着耻辱。
她沈明嫣竟然有朝一日沦落到被风尘女唤姐姐。
“滚。”
“都给我滚出去。”
秦玉没计较沈明嫣不敬的话,他这会也颇为难堪。
他确是爱美色,但是他不喜欢别人越俎代庖,他哄烟峦时,是说过,若她也如沈明嫣这般,怀了孩子,得了母亲同意,便迎她进府,是他当时本身情之所至,脱口说出来的,他可从没想过迎这花魁进府。
他紧紧攥住烟峦的手腕,往外一推,可不曾想没推出去,她像没骨头一般,顺势便倒进他的怀里。
秦玉腿上有伤,撑不住力道,手腕伤得更重,这么一下,他便后仰摔在沈明嫣房内的地面,那女子也摔在他的身上。
烟峦支起身体,在秦玉腰腹间蹭了蹭,还未来得及跟秦玉说话,秦夫人领着人便到了。
屋里这情形,实在是一言难尽。
沈明嫣坐在床榻上,神情空洞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地上的秦玉面色泛红,手腕却已经渗了血,身上坐了个软若无骨的女子,蹭来蹭去哼哼唧唧。
几个嬷嬷一见这架势,二话不说,拧住烟峦的胳膊,将她带起来,另有旁人扶起秦玉,将这几人都领出去,那烟峦一边被架着往外走,一边呼喊着,她肚子痛肚子痛。
秦夫人终是忍不住朝着烟峦的肚子盯着看了几眼。
屋里人几息之间,退了干净,秦夫人坐到沈明嫣的床边,面上带着安抚的笑意。
“嫣儿,你放心,这事秦家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沈明嫣面上染上几分讥讽,果不其然,秦夫人下一句便说道:
“如今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养胎,你的身子最重要。”
秦夫人又说了几句,见沈明嫣一句没理,她自己也挺没趣的,她拍了拍沈明嫣的手,转身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沈明嫣一人,她盯着自己的手,半晌后,她用帕子,用力的擦拭着方才被碰到的地方。
沈薏环和李渭到时,秦玉的院内,正院里烟峦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玉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秦夫人和秦大人都在。
陈沅也在,他按时来看诊,倒也没想过会遇上这种糟心事。
见到陈沅,沈薏环走到他身侧,轻声问道:
“沈明嫣怎么样?”
“暂时没事,只是她心绪不宁,胎儿不稳当。”
“这胎,会很凶险吗?”听着陈沅的话,沈薏环忍不住忧虑地问道。
“不好说,若是这两个月都如今这般过,只怕是凶多吉少。”陈沅一边说,一边朝着屋内秦玉烟峦等人扬了扬头。
沈薏环没理会屋里的这些人,她径直去了沈明嫣的房间内,进了屋子还没走几步,便听见沈明嫣的声音。
“不说了都滚出去?出去!”
“三姐姐,是我。”
听见沈薏环的声音,沈明嫣没再说话了。
沈薏环走到沈明嫣床边坐下,这一看她才发现,沈明嫣用一方帕子将自己的手臂脖颈都擦的冒了血丝。
“你这是做什么?”沈薏环夺过沈明嫣手里的帕子,皱眉问道。
“你别管我,我自作孽,你们都在看我笑话吧?我都觉着我自己可笑。”沈明嫣情绪并不稳定,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我没有。”沈薏环心平气和地看着沈明嫣说道。
她用从沈明嫣手上抢来的那方帕子,轻轻擦拭沈明嫣身上那些被擦破的娇嫩皮肤。
随着她温柔沉静的动作,沈明嫣渐渐也平静下来。
“疼吗?”沈薏环轻声问道。
“疼,”沈明嫣躺回床上,张扬的眉眼这会失了神采,泪珠点点滚落,“可是我觉得好脏。”
“他们好脏,我也好脏,恶心,都好恶心。”沈明嫣越说越急。
“姐姐当初嫁秦玉,是对他有爱吗?”沈薏环轻声问道。
沈明嫣没答,她不再说话,只看着沈薏环,泪水潸然,却什么都没说、
“姐姐当时便是知道秦玉人品的,想来也不会对他抱有多深刻的爱意吧?”见沈明嫣不答话,沈薏环柔声道。
“我,我自然之道秦玉是什么人,什么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我从未想过。”沈明嫣说道,声音犹有哽咽之意。
“那你如今是为什么而难过?”
沈薏环语气真诚,半分嘲讽皆无,她声音柔软,轻轻握住沈明嫣的手,掌心温度交错,沈明嫣抿唇想了想。
“我也不知道。”沈明嫣这般答道。
她真的想不通,昨日和今日这些场面,她在婚前决定嫁给秦玉时,心中便早有预料的,便是这些来的比她想的还要快了些,她也并未有多意外。
可她仍是恶心,仍是难受。
沈明嫣十分确信自己半分都不喜欢秦玉,她对秦玉仅有的几分幻想,也早就消磨殆尽。
她看着沈薏环,自己便罢了,为何沈薏环婚事也这般不顺当。
“环儿,你当日为何要和离?”
“姐姐早些年也是在京中吧?坊间那些难听的传言,姐姐不清楚吗?”沈薏环没甚所谓的答道。
“可是那些外人的话重要吗?我看将军便是如今也待你极好。”沈明嫣有些不解地说道。
昨天李渭掐着秦玉的手腕单手捏断的那副画面,沈明嫣今日想来都觉着解气。
“外人的话,我本是不介意的。”
“可是当我身边所有接触到的人都在说我不配,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觉着我不配了。”
“后来我腿伤了,我整日都在想,我本来就配不上他,如今腿伤了,我岂不是更加配不上了?想的多了,我自己也不大明白,我为什么不配,将军自己求娶的,陛下亲旨指婚的,凭什么都说我不配?”
沈薏环如今说起这些格外坦然,她淡笑着,神色颇有些嘲讽,“如今我离开了,也想通了,不是我不配,是京城那些人拜高踩低,他们欺软怕硬,该羞愧的是她们,不是我。”
沈明嫣看着她,有些敬佩她心境之豁达。
“环儿,那如今,没了那些说三道四的人,我看将军对你也仍是上心的,你如今作何想?”
“将军他,确是极好的一个人,只是如今,我再也不想被人圈在后宅,日日盼着男人的疼爱过日子了。”
沈薏环本是随口感慨,沈明嫣却听得有些怔愣。
被人养在后院,日日盼着男人的恋爱,看着婆母的脸色,这日子,确是无趣。
可是若不这般,还能做些什么?
“环儿,你日后,会离开江州吗?”她随口问道。
“会吧,前几日陈大哥与我说,让我有空去随州,看看陈家商会,听说随州很多铺子都是女子自己管着,我想着,若是日后经营个商铺,再雇几个小少年给我跑堂,应该也算是舒服日子吧?”
沈薏环笑着开玩笑,可沈明嫣听得却十分神往。
若是如沈薏环说的那般,那真的是,舒服极了,既没人管着,没人逼迫,又不用看人脸色,猜人心思。
沈明嫣心思活泛起来,她拉着沈薏环的手微微用力。
“妹妹……”
“三姐姐,”沈薏环安抚地拍拍她,她方才那番话虽是有几分真心,可确是说给沈明嫣听的,“方才我问过陈大夫,你现在身体的状况其实算不得好。”
沈明嫣方才还有些雀跃的神情,一下子熄了,她身子其实她自己也清楚,从昨天开始小腹就一直胀痛着,她心里清楚,这孩子只怕是要保不住了。
她其实对这个孩子是有些期待的。
“陈大夫说,若是你接下来的日子里,也像之前这几个月这般,重思虑,少活动,不仅孩子保不住,你自己都会很危险。”沈薏环轻声说道。
她与沈明嫣算不得贴心的姐妹,可是她对沈明嫣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这种事如实说与她,效果要比隐瞒欺骗好得多,事关她自己身体,她不是娇气的女子,定会自己调整过来。
沈薏环俯身抱住沈明嫣,贴在沈明嫣的耳边,“三姐姐,待你身子好了,我们可以一同去随州游玩。”
她起身朝着沈明嫣眨眨眼,沈明嫣双手握住沈薏环的手,闭着眼睛,哭得声息皆无。
不知过了多久,她止了哭意,松开了沈薏环。
“我们说好了,一起去随州。”
*
窗边屋外的檐下,李渭站定如木雕般,动也不动。
“……时间久了,连我自己也觉着不配了……”
“……如今我离开了,也想通了……”
沈薏环的话,他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这会心中痛意丝毫不比昨日被她误解时轻。
甚至更甚昨日。
心疼她,且悔之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