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没一会,纪瓷就闭上眼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几乎一直是皱着的。
面包车在十字路口前停下,霍骁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到后座,“给她盖上。”
宁蕊接过来,按照他的话做了。
没一会,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纪瓷醒过来,把外套放在身边的座位上,“我不冷。”
这是她上车之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霍骁的心情没来由地觉得烦闷,他没再说什么,面包车行驶的速度加快了些。
下午六点,银杏路的酒吧街还没开市。
马路边人影稀少,“告白”门口的地毯被雪水浸湿,门前的黑板上贴着一张A4纸,上面写着“旺铺租售”四个字。
付燃下了车,率先去开门。
纪瓷把视线收回来,跟在宁蕊后面迈进店内。
霍骁拎着外套走进来,打开客座区的四个主灯。
室内陡然亮起,桌椅摆放的位置已和之前不同,扑在桌上放置的板凳背面已经积了灰,看起来有很多天没人打扫了。
“你们真准备把这酒吧卖了,不是生意还不错嘛?”宁蕊在吧台接过付燃倒的两杯水。
付燃:“生活所迫没办法。再说我们一走这地方没人管,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租出去。”
“你也要去A市?”
“我当然跟着三哥走。”
宁蕊和付燃在吧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纪瓷漫无目的地在酒吧晃了几圈,最后,注意到放在门口皮沙发上的购物袋——是霍骁下午递给她的那个。
她走过去,拿起放在面上的那包硬糖。
“这款好几个超市都缺货,去了三个地方才买到。”霍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纪瓷放下糖,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音色有些低,“买不到就算了,又不是非要不可。”
霍骁低缓地嗓音在耳廓落下,“对我而言,非要不可。”
“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纪瓷回头看他,努力抑制住情绪。
酒吧里没有放音乐,四处都安静地很。
纪瓷说话的声音传到吧台前,宁蕊眼疾手快地拍了拍付燃的胳膊,冲他使了个眼色,“你饿不饿?”
付燃:“不饿。”
“我饿了。”宁蕊问,“这边哪有吃饭的地方?”
“就前面——”他没说完,宁蕊接着道,“我找不着,你带我去。”
付燃看了眼窗前的两人,意会过来,“...成。”
宁蕊和付燃自觉退场。
周遭重新安静下来,纪瓷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几个小时前的便利店。
霍骁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变。
她不想最后的相处时间就这么浪费掉。
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泄下,纪瓷垂眼,“刚才谢谢你去接我。事情因果,宁蕊恐怕都告诉你们了吧。”
“说了一部分。”
“你也别担心,等你离开津市,看守我的人自然就会消失的。”
到这个时候,纪瓷还在安慰他。
霍骁忍住想伸手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柔声问:“听你朋友说,你有话想跟我说。”
“有。”也许是酒精的驱使,或者是因为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纪瓷胆子大了起来。
“不过我觉得你都已经猜到了,我说不说好像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想听。”他说。
不是“不一样”,而是“我想听”。
霍骁并没有反驳她的话,这让纪瓷有些难过。
“你那天晚上问了我两个问题,我先回答第一个吧。”
她抬起头,往他面前迈了一步,虽然明知道结果不会改变,可她还是想在这个时候认真地看着他,“嗯,喜欢。”
纪瓷的声音轻轻地,像一片羽毛落在他心上。
......
“你对哥哥这么好,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哥哥?”
“嗯,喜欢。”
......
霍骁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他几乎快掩藏不住眼底的情绪。
纪瓷接着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你说得没错,我在拳馆许的愿,和你有关。”
两个回答说完,她已经有些站不住。
好在霍骁及时扶住了她,予以支撑。
看着尽在咫尺的脸,纪瓷有些恍惚。
她说,“宁蕊告诉我,如果我不跟你说这些,将来有一天我会后悔的。”
霍骁没动,仍旧保持着贴近的姿势,两人的呼吸彼此纠缠。
纪瓷伸手,手掌贴合到他的左胸口处,轻轻地问,“那么你呢,放弃了一个那么喜欢你的人,你会不会后悔?”
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而是低头在女孩额头落下一吻。
喉结轻微地滑动,霍骁将女孩圈在自己和桌沿之间,那眼底的光潋滟分明,哑着嗓温柔诱哄,“乖,再说一遍。”
纪瓷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
她红着眼,靠近他耳边,一字一句说个分明,“喜欢,你。”
*
除夕一早,纪瓷在酒吧的沙发上醒来。
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付燃正好从旁边买了早餐回来,见她醒了,连忙招呼她起来吃,“三哥特意吩咐我的,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他呢。”纪瓷坐下来,似是随口一问。
“已经走了。”
付燃瞅了她一眼,“昨天凌晨2点的火车,三哥不让我叫你。”
纪瓷顿住,半秒后,揪了块油条放进嘴里,缓慢地嚼着。
“他不在,那酒吧怎么办。”
“这事我处理就行。”付燃没心没肺地说。
纪瓷追问:“他在便利店的兼职呢。”
“那个啊,早就辞了。”
“租的房子怎么办。”
“昨天就退了。”
“那...”纪瓷也想不起来,她还能问些什么。
哪怕霍骁还有牵挂在这里,就不算真的离开。可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有了结果,她没办法了。
付燃见她失神,缓缓叹了口气,“三哥是故意趁你睡着了走的,他知道如果你醒着,哪怕挽留一句,他就走不了了。”
“等你上了大学,你也可以去见他啊...”
“反正A市离这又不远...”
“况且,你不是还有他的联系方式...”
付燃的声音越来越远。
纪瓷偏头,看见窗外又下雪了。
皑皑白雪将路上行人的脚印覆盖,植被花草来年会生出新的枝桠,记忆随着时间新旧更替,年尾的钟声近了,冬天就快要过去。
她期待的重逢,哪一刻才会到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