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宁哑然。
她的情绪突如其来地涌上心头,不知道到底是这个万一让她眼底发酸,还是木沁今天掰开揉碎了跟她说的希望。
“薄知聿,你以后会不会……不要我?”
迟宁低垂着眼,认清自己真实孤单一人漂泊在这个城市里,整个人坠落进一种极端黑暗的情绪里。
“我彻底,没有家了。“
薄知聿轻抚着她的额角,温声哄她:“阿宁,只要你在这儿,我能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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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宁其实还是收到过心理医生的警告,让她定时要去医院复查下情况。这种病症就是如此,反反复复。
但其实棘手的不在她,在薄知聿。
柏云圣单独发消息告诉过她,要注意薄知聿的动态,他不是被治疗好的状况,他比以前还要更加偏执、极端。
这一点能在牵扯到她的事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柏云圣:【其实我还是不建议你们在一起,总感觉从头到尾都是提心吊胆的状态。阿宁,你自己是真的想好了吗?】
【不是他单纯来负责你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他情绪的掌管者,你才是他的负责人。】
最后这两条信息其实最先是让薄知聿看到的,迟宁的手机一项没有密码。
这时候迟宁还在按电脑,在给上个公司做工作的交接。
薄知聿把手机递给她:“信息。”
“谁的?”
薄知聿没说说话,迟宁已经看到屏幕上的内容了,她条件反射先去看他的表情,男人眼眸里情绪平淡,和平常差不多的样子。
迟宁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骨骼似乎都要被攥地嘎吱作响。
她轻笑了声,也没让薄知聿看她到底回复的是什么内容。
迟宁:“你不忙?”
薄知聿:“不忙了。”
迟宁说:“对了,我昨天打开我房间门了。”
他意料之中:“要住进去?”
“嗯,我还是喜欢那间的太阳。”迟宁伸了伸懒腰,偏头看他,“哥哥,您帮个忙呗,把我行李放过去。哦对,你再顺便收一收,要按照我喜欢的位置,你知道的吧?”
“……”
薄知聿弯下腰,故意把她的头发揉得软七八糟的:“迟小姐,你最近使唤我可一点不带手软的啊。”
“哎呀。”迟宁抚头发,恶人先告状,“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
“得到手之后就开始推三阻四了?”迟宁念念有词,“渣男。”
“……”
薄知聿被她气笑了,指腹印上她的脸,不疼但能逼得她直视他的眼睛。
“阿宁,上一个跟我这么说话的,已经躺在医院了。”
这句还真是实话。
迟宁也跟着笑,杏眼弯弯的:“你也想让我躺医院里?”
须臾。
男人桃花眼稍勾,笑意慵懒又撩人,他靠近在她耳畔的位置,轻声说:
“我们阿宁——”
“只适合躺在我床上。”
“……”
老男人!!
迟宁耳朵红起来,她推他:“你赶紧去!”
薄知聿含混笑了会,也没在逗她,老老实实过去给她收拾行李。
迟宁的行李不多,来回就是那么点办公必备的东西,收拾特别好收拾。就是要给她放到她常用的位置上。
薄知聿在看她的笔记本,迟宁读书的习惯很懒,基本不怎么做笔记,理论知识她总学地比别人快。
这估计是她在MIT读书的时候用的,到现在都没写完,偶尔会记录一些遇到的难题,基本都是英文。这估计是她常用的,放在左手边的位置。
薄知聿整理了大半,发现一本绿色书封的笔记本,挺厚的,从外封看起来并不新。
他打开第一页,女孩儿的字都跟别人不一样,行云流水,很像男生的字。
——【四年日记】。
每一页仔仔细细地标出了时间。
【刚到美国的第一天,很累、很想死、很想他。】
【妈妈问我能不能继续读书,说我的前途不能止这。可我不需要前途,我连自己都看不见了。】
【数不清第几次的自杀未遂,强制被送入精神病院。医生问我在自杀前想到最快乐的一幕是什么,我说我什么都想不到。其实我想到了——薄知聿,我想见你。】
【在精神病院的日子每天都被管着,我最近有点儿失忆,医生说这是正常治疗的后遗症,会好的。可是我好害怕,怕会连你也忘了。如果是这样,生活好像真的没有可以期待的地方了。PPPS:电击治疗好难受,总是想让你哄我。】
【……】
【大三,读书好累,思想像被人囚禁住,病情反反复复,我应该很累的,可我的情绪好像又被人冻结住了。不开心,不难过,只是麻木。可不能麻木,不能继续生病,我得快点好起来,继续读书。因为,变成更好的自己才能快点儿见到你。】
【最近又忽然在想,你如果有了别的喜欢的女孩儿该怎么办。不能想,一想就会想起那个电话……今天好像在MIT看见一个跟你很像的身影,我过去喊你的名字,回头之后完全不是你,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蹲在地上哭了好久。】
【薄知聿,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真的有在努力变好,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的了。】
最后这两行,末尾是被水汽濡湿的皱褶。
不是迟宁的,是他的。
迟宁估摸着时间,她知道他已经看完了。
男人坐在地上,桃花眼红得可怜兮兮的,委屈样又出来了,像狐狸甩着尾巴示弱,被人欺负着似的。
迟宁过去抱他,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又乖又甜的。
“——薄知聿,谁说我不爱你?”
四年日记之所以叫做四年日记。
这是给她自己最后的时间,四年以后,我会回去找你。
那天薄知聿真的哭了一通,他自己甚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快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在个小姑娘怀里哭得如此狼狈。
但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可太多了。
那天他的女孩一遍遍地告诉她,如同夏日赤阳,终年蜷缩在黑暗里他终于被肆无忌惮地包裹在光明处。
她说:
“我很爱你。”
后来的很多日子,迟宁总是会说,“谢谢你,给了我生的希望。”
这也是他想说的话。
他在那间狭□□仄的地下室里,不用再遍体鳞伤,不用再去被人人戳着脊梁骨的折辱,周围不再漫无边际的黑夜。
有迟宁在。
他的光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