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舟看得好笑,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五叔的私事自然是不该我说的,不过侄儿这有句肺腑之言,五叔既然心里已有佳人,何不必排除万千困难把人娶到手,再则,若五叔迟迟推却长辈们的好意,恐怕他们久等之下会用强行手段了,别某一日,在五叔你不知情的情形下,我就多一个五婶出来了,侄儿告辞,五叔就接着看书吧。”
郁言还怎么看书?他捏着书半晌都没翻过一页,脑子里都是郁桂舟方才之言,越想越觉得深有其意。
他不禁想到,近日淮南那边的家书里,每一封都提到了说让他娶媳妇的事儿,前几日那封家书上竟然还画了几位姑娘的画像,信里说,那都是探访过的淮南的好姑娘,身家清白,虽门户小,但女子着实让人挑不出错处,配他也是使得的。
当时他做了什么?郁言皱眉想起,那几位姑娘的画像他一眼都没看过,就把画像搁置在一旁了,若非今日郁桂舟提起这茬,他都忘了还有这事。
若是他迟迟没挑上一个,他母亲恐怕真的给他指上一个,只等他回去就能成亲了吧?郁言靠在软榻上,深思许久。
郁桂舟回了房,蹑手蹑脚的脱了外衫,刚掀开被子躺下,里头一个娇小的身子就滚进了他怀里,郁桂舟抱着人,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调了个让她靠得舒服的位置,相拥着入眠。
这一觉就睡到了未时,太阳西落之时,谢荣率先醒了过来,她起身时,发现自己枕在相公的手臂上,那白色的里衣被她睡得皱巴巴的,谢荣眼眸流转,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抬眼朝郁桂舟面上瞥,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轰”的一声,谢荣觉得脸颊开始发烧起来,想下床,却被郁桂舟拽着手一带,跌回了他怀里,谢荣觉得不光脸烧起来,她觉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一双小手抵在郁桂舟胸膛,低声喊道:“相公。”
听在郁桂舟耳里,却是格外的软糯和娇怯,让他一颗心软得不可思议。说来也是不可思议,他最初来到大魏之时,只是不忍她年纪小小在丁氏手里被磋磨得如同枯萎的老树皮一般,一步一步的维护,一步一步的教导她,一步一步的让她焕发生机,在这过程里,他们彼此信任,彼此依赖,最终形成了占有,变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比之所谓的情爱,这份依赖和占有随着时日越久,越发深邃。他叹息一声,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独处和静谧。
外边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透过光线,房里也开始暗淡,谢荣轻轻推拒着郁桂舟的手臂,在他怀里闷声说道:“时辰不早了,相公。”
郁桂舟把下巴从她颈窝处抬起,看了看,不甘不愿的哼唧了一声:“是不早了。”他顿了顿,把人扶正:“走吧,起了。”
谢荣掀了被角,从床头拿了外衫穿好,又拿过郁桂舟的外衫给他穿,在郁桂舟的打趣中说:“小荣真贤惠里”通红着脸,等郁桂舟衣裳穿好就迫不及待的走了。
她刚出房门,就见郁老祖父子和郁言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正说着什么,见她出来,郁当家还问了一句:“小荣,舟哥儿醒了没?”
谢荣垂着头点了点,说了声:“我去做饭。”就跑灶台里忙去了。
她的话刚完,身后的房门就被推开了,郁桂舟大步夸了出来,嘴上挂着笑,喊了句:“祖父,爹,五叔。”
郁老祖不住点头,看郁桂舟的眼神格外满意,待他走近,还乐呵呵的说道:“快坐下说,坐下说。”
郁当家原本也是十分满意自己儿子的,只是看亲爹这一副模样,突然不是滋味了起来,想这石桌上有四个人,郁老祖除了他,对另外两个哪次不是笑脸相迎?
不就是会读书吗?
郁桂舟听话的坐了下来,只是在对着郁当家忽变的神色,还担忧的问着:“爹,你是哪里不舒服,脸上不太对劲,要不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郁当家脸色更是带着几分黑,摆摆手:“我没事,你别小题大做。”
“什么小题大做,舟哥儿这是在担心你。”郁老祖白了郁当家一眼,看他有几分不满意:“你老子我赶了几日的路休息一会也没事了,轮到你了还娇贵起来了,壮得跟牛犊子似的,能有啥毛病?”
郁当家的脸直接黑了,又不敢朝郁老祖撒火,只得无奈的喊着:“爹,你说些什么呢?”
还能不能给他留点面了,这里,除了郁老祖外,好歹也是他辈分最大好吧?
“祖父,你们是何时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郁老祖还想再说两句郁当家,郁桂舟一见这情形,赶忙插了话,从郁老祖口里救下了即将要被批评得体无完肤的亲爹。
郁当家闻言放心了。
郁老祖果然没再追着郁当家骂了,反而笑得乐呵呵的:“就你们比试的时候,说来也是运气,我们刚好在那邀月楼前边,见一堆人跑过去,把路都堵住了,这不,一下车打听了几句,才知道那比试的人里有我孙子。”
原本他和谢荣是在那面摊处等着的,让郁当家过去探探,等了好一会,郁当家是回来了,还带了个消息,说郁言也到了,还让人给他们安排了个位儿,这不,他们这才把使了银钱让人看着牛车,自己提着包袱去春熙楼看比试了。
郁桂舟听完,也跟着笑了:“府城一向热闹,近日家里也没啥大事发生吧,怎不把祖母她们一道接了过来聚聚,正好府学里也放了农假,我还能带你们去逛逛。”
“你祖母年纪大了,再则家里的买卖也要人,至于你娘,让她在家里伺候你祖母了。”丁氏倒是想来,只被郁老祖等给镇压下去了,看今儿这情形,若是让丁氏来了,那还不尾巴都翘起来了,莫平白给他大孙子惹祸,让人笑他有这么个分不清主次的亲娘才是。
郁桂舟面色愧疚:“是孙儿的错,原应回去看望祖母的。”
“胡话!”郁老祖道:“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得了,既然是读书人就安安心心的读书,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那一步?”
见郁桂舟被郁老祖呵斥了一字半句,郁当家顿时就高兴了,跟着郁老祖后头接话:“就是,你祖母有你娘,你姐姐们照顾着,哪用得着你操心,你有这个闲心,不如早日给咱们郁家生个大孙子才是。”
本来还想呵斥接嘴郁当家的郁老祖一顿,第一次没骂儿子,反而赞同起来:“你爹说的有理,如今你已考上了秀才,又在府学求学,已然安定了下来,该是时候为郁家添个一子半女了。”
郁桂舟嘴角一抽。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生孩子上头去了,谢荣才多大,十六岁。水一般的年纪,还小呢,他实在不忍心对这种半大孩子下手。
愁思间,瞥见一旁郁言似笑非笑的神情,郁桂舟一顿,瞬间转移了话题:“祖父、爹,你们倒是不用担心我,毕竟我也才十八,可我五叔都二十好几了,当年叔祖父两位对我们二房有恩,如今眼瞅着我也娶了媳妇好些年头了,眼见我五叔还孤家寡人一个,何其忍心,若我在添上一子半女的,不说印照得我五叔更加孤寂,也让叔祖父两位老人家添上心酸啊。”
他这一番恳切之语,成功让郁言拉了脸,而郁老祖两个一听,也不好再在郁言面前提起给郁家添子添女的事儿,怕让他难受,还语重心长的劝着郁言:“小五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好的孩子怎就一直不成亲呢,你爹娘为了你的事儿急得都满头白发了,前些日子还来信说要是再等不到你成亲生子,他们两个老的两条腿都要迈进棺材里去了,你何其忍心?”
郁言爹娘确实有了几丝白发,但远没有郁老祖说得这般夸张,毕竟,他们都这个年纪了,白发一日日增长确是真的,只是,郁言的事儿的确让人老两口心里一直放不下。
郁老祖只差没明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了。
郁言再也不能装作沉默,只道:“二叔放心,我会尽快成亲的,也盼你告知爹娘,别为我的事儿着急上火的。”
得了这么个亲口保障,郁老祖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突然想起了过来渝州的正事,忙问着郁桂舟:“你在来信里提起说府学有先生要收你为徒的事儿,这是咋回神?”
是这样的,孙儿觉得不合适……”郁桂舟把付举人的情况说了一下,把付举人的性格分析了一遍,郁老祖等人听完,问了郁言一声:”小五,你怎么看?”
郁言抿了抿唇,道:“这人我倒是听过,除了性子有些不着调之外,是个很有学识的人,为人傲气,他能说出让舟哥儿问一声父母的意思,说明是极看中舟哥儿的,若是在比试之前,我倒是认为这是一个好人选,不过比试之后,舟哥儿的名头只怕会被传遍大江南北,他的先生就得寻一个能镇压下来的了,付举人委实年轻了些,哪怕有些学识,再不少人眼里,也不过是位举人罢了。”
郁老祖和郁当家一听,皆是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