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
“嗳,”沈令言在他转身时道,“你如今到底是哪头的?”
陆乾缓缓转身,凝视着夜色中清冷、美丽之至的女子,“我倒是也想问一句,如今你把我当什么人?”
“仍是长辈。”沈令言答道。
陆乾一笑,“抬举了。走了。”
“好。”沈令言知道,无话不谈的岁月,之于如今的她和他,怕是再不能够重温。
倒也无关紧要。
沈令言上了马车,凝视着手边的乌木匣,并不急于打开来看。
·
夜色已深,御书房里依然灯火通明。
萧仲麟负手站在窗前,静静消化着这一日的得失喜怒。听得卓永通禀,转身望去。
不自觉的,初见的回忆在脑海浮现。
初遇时的符锦,粉色交领右衽衫,白底绣花鸟襕边裙,整个人看起来娇柔、素净,加上她那含羞带怯的神态,让他好感顿生。
而此刻的符锦,垂着头、惨白着一张脸,头戴青布搭头,身着交领宽袖道袍,与以往判若两人。
她身形软软地跪了下去,“皇上……”刚一出声,泪水便簌簌掉落。
这般柔弱的一介女子,却是胆大包天,做的那些事简直让他瞠目结舌。以为可以做到平静应对,但这个与宁王算计、苟且的人站在面前,心里的火气迅速从火星子变成了燎原之火。
她施加给一个男子的,是屈辱、肮脏、憎恶之感——见到她,这感触更深,更难消受。
萧仲麟下巴抽紧,在控制住情绪之前,只是冷冷地睨着她。
卓永站在原地,不知该走该留,期期艾艾地望向萧仲麟。
萧仲麟微微摇头,示意他留下。左不过丢人现眼而已,沈令言都已知晓的事,没道理瞒着自己的亲信。
符锦自知必死无疑,这该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为此,她抛下那些严苛的规矩,拭去泪水,缓缓抬眼凝望他。
灯光影里的男子,身形高瘦挺拔,穿一袭明黄绣龙纹常服,负手而立。
他有着俊美无俦的容颜,眉眼昳丽之至。
他的笑容璀璨、纯粹,笑起来的时候,眸子亮晶晶的,似有星芒闪烁。
但是,有多久了?不曾看到他的笑。
此刻,他神色冷峻,目光冷到了极点,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就算窒息而亡,她也要多看他一刻,记住他的容颜。
她喜欢他,说出去没人相信,却是事实。
就因为太喜欢,才有了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勇气,才能忍受宁王长期以来对她的摆布。
如今,那份让她宁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的喜欢,已经从闪闪发光的宝石变成了肮脏之至的秽物。
脏得要了她的命,脏得让他引以为耻。
萧仲麟缓缓的吸进一口气,“你与宁王狼狈为奸,符家可有人知情?”
符锦死死地咬了咬唇,让自己面对现实,回话道:“不知情。符家虽然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从不曾阻止——”她一时的犹豫,是因自称而起,到底还是选择了现在的身份,“不曾阻止贫尼进宫陪伴皇上,甚至以此为荣,但是他们真的不知道贫尼与皇上结缘,是宁王一手安排。”
“你与宁王有染,是何时开始的事?”萧仲麟举步经过她,到书案后落座。
好闻的龙涎香掺杂了药草的淡淡清苦味道,这是他如今的气息。符锦闭了闭眼,转身面对着他回话,“是皇后娘娘关押再释放贫尼之后、太后提携贫尼进宫之前。”
如果他还是以前的性情、看法,如果他亲自证实符锦失了清白,那么,他会因此对谁发难?认定谁是元凶?
除了许持盈,还能有谁?
是了,他记得符锦曾当面向他告许持盈的状,那时分明就是有意让他追问。他当时全无兴趣,没当回事。大意了。如果早一些发现这档子事,便不会有这么多迂回反复。
“明知迟早东窗事发,你还敢进宫。”萧仲麟唇角上扬成讽刺的弧度,“如此胆色,朕钦佩。”
符锦垂下头去,无地自容。
萧仲麟继续道:“自然,这般的胆色,也是朕纵容所至。”
在很多人眼里,甚至在当初的符锦看来,他给她的,已称得上三千宠爱在一身——对第一美人那样不屑、抵触,对已经服侍在身边的女子不闻不问,别人还能怎么想?
也许在符锦看来,就算失了完璧之身,亦不至于大祸临头,他会让她安度余生,会不遗余力地为她报复许持盈。
归根结底,要负全责的人是他。
你不给人机会,别人怎么能得手。
这样切实的反省,让他情绪归于冷静。
萧仲麟身形向后,倚着座椅靠背,略显疲惫地道:“朕对你已无话可说。你呢?”
“……”符锦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贫尼写了几个名字,这几个人是宁王、太后的亲信、党羽。”她对不起他,到了这时候,能做的只有这些。
卓永接过,转呈给萧仲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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