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烟波浩渺的湖边,对他说了这番话。
换个女子,他应该会不当回事,会认为哄一哄就好,但她说出就不同。
她的神色,她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告诉他,那就是她的所思所想,当时如此,一生如此。
为此,他死了心,拱手一礼,说:“好。以往那些是非,对不住了。”
就这样,半年之后,他奉双亲之命娶魏氏进门。
他与陆乾、郗诚墨,一门心思盯着苏妙仪的时候,一些闺秀也都在盯着他们——这绝不是他自大,找到他面前委婉示好的闺秀,他遇见过几次,每次脱身之际,女孩哭泣的样子,就像是他给了她一刀。
魏氏的意中人,并不是他,是郗诚墨。
他是在成婚之前知道的,而那时,郗诚墨已经奉旨成婚。
思来想去,他觉得好笑:这算不算是老天爷给人的一报还一报?
枕边人心有所属,不可能不介意,虽然自己也是如此。
除了对自己在意的人,对待寻常事,他人生的前二十年,也如寻常人一样,不懂得讲道理,会不自觉地允许自己放火,不准别人点灯。
对待那件事,他选择了折中的法子。
他寻机私底下见过魏氏一次,邀她在茶楼雅间相见。
十几岁的魏氏,中人之姿,笑容矜持,眼神透着精明算计。
他不反感精明的女子,但是反感自以为精明的女子——让人一看就觉得精明的,往往只有小聪明。
请她落座之后,他开门见山,说我的事情你清楚,你的事情我刚刚得知,这次相见,我们把话说清楚。
她立时紧张起来,凝视他片刻,说你作何打算,我洗耳恭听。
他说我若退亲,且尽量保全你魏家的颜面,你同意么?
她连连摇头,说不同意,在我是绝对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你所谓的保全魏家颜面,只是在你看来,在外人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说你不要急于回答,想清楚再说。
她斟酌半晌,最终给出的还是最先的说辞。末了,神色忐忑地看着他。
他颔首,说好,那就听听第二个选择,我需要的是一个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的贤妻,仅此而已,但对你来说,做到怕是不易。
许家不需要四处招摇的宗妇,门外事绝不需要内宅女子插手,甚至过问。
她敛目思忖,随后正色点头,说我可以,可以做到。若有行差踏错之处,你只管及时提点。
这番谈话之后,她如期进门,成为许家媳。
他们是这样成亲的。
时光荏苒,自新婚到长子次子出生,她一直信守当初的承诺,在外有了敦厚宽和的名声。
他在那期间,在官场苦苦钻营,心一点点地沉淀、踏实下来。
可苏妙仪在那段岁月之中,与亲人几经风波,郗诚墨与陆乾先后出手打压苏家。他此生也无法理解他们对女子的偏执和求而不得之后生出的恶毒。
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更不能坐视不管。
他暗中竭力帮苏家斡旋,父亲知情之后很生气,问他何苦。他对父亲说,爹,我剩的良心、善心越来越少了,若能坐视钟情的女子陷入困境,来日便是能飞黄腾达,恐怕也是佞臣的苗子。
父亲沉默良久,之后让他细说原委,询问苏家因何落到了这步田地。
老人家那时也身居要职,只是懒得过问小一辈人之间的是非,先前打心底就不想知道。听他说完,便说你别管了,你越管越乱,日后苏家的事,我会斟酌着办,苏家不管怎样,都要苦个三几年的,能熬过去定有起复之日,若熬不过去,凭谁也没法子——终究,这本是他们不该经受的波折。
他相信父亲,父亲也没食言。到底,苏家先后几次被一些案子牵连,父子两个丢官罢职,但绝对有起复的希望。
然而,苏家父子连同苏夫人没经受住这种起落,一蹶不振,卧病在床,先后病故。
父亲及时敲打他:苏家的事,与许家再无关系。说完就命人随时留意他的行踪。
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父亲行事的手段、章程,他再清楚不过。
苏妙仪最后一位至亲入土为安之后,他命临安给她送去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传话给她:若有可能,离开京城。
临安回来之后,说苏小姐正有这打算,收了银票,说大恩不言谢。
他没让自己多想什么,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公务和家中诸事。
就是那时,魏氏诊出了喜脉,怀上了第三个孩子,而平静几年的许府,起了波澜。
症结是苏妙仪。
魏氏先后两次前去苏宅,看望苏妙仪。
双亲与他听说之后,都难免多思多虑。
父母自然是不能在明面上说重话,只委婉地提点儿媳妇,好生在家安胎。
他则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问她安的什么心?
她就恼了,说我能安什么心?我与苏妙仪相识,并且投缘,在这当口去看看她又怎么了?许家一度明里暗里帮衬苏家,你当我真不知道么?你们能做好心人,我就不能去探望故交了?
他硬是被她噎得不轻,只好说你心意已经尽到,往后就听爹娘的话,在家安胎便是了。
她面上应下了,但这事情还没完。
没过几日,她跟他说,苏妙仪已经成了老姑娘,眼下处境艰辛,不如我们收留她,把她安置在别院,等她出了孝期,一顶轿子迎进来,让她服侍你。
他听完,片刻的匪夷所思,随即震怒,若不是她有孕在身,不定会怎么发作她。忍了半晌,他只说你别胡来,不要说许家不是趁人之危的门风,便是我,眼下并没那个心思。
她什么都没说,转头却去跟母亲商量。听下人说,母亲当时听了,气得手直哆嗦,却也顾及着她的身子,说你们房里的事,我可不会管,去跟之焕商量吧,他要是不同意,便不要再提。
得知这件事,他休妻的心思都有了:这女人得是糊涂混帐到了什么地步?有哪一点像个宗妇的样子?
她呢,在他面前又提过几次,最终他快气疯了,质问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何起了这种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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