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三推开门的时候,只见沈奶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他走过去,小声叫道:“妈——”
沈奶奶回了神,抬起脸,看着他又像失神,不可置信:“你来做什么?”
两个儿子都是平日里极少上她这里一回。
“佳音走了吗?”沈老三打量空荡荡的院子,感觉,客人走后的余温在空气中留荡。
“走了。”沈奶奶一声叹息,倒是不怪他,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年为他找的这媳妇。
沈老三又问:“那梨,她带走了吗?”
“你好意思说!”沈奶奶抬眼瞪着他,“怎么教的孩子?当然,我知道孩子都不是你教,你媳妇教,可你至少该过问一声。你瞧瞧晓贵给她留的什么纸条?说佳音不请他吃饭的话不会送梨。哦,堂姐是用梨买来的吗?”
沈老三没吱声。当时儿子往袋子里塞字条时他瞅见了,但没阻止。他本以为一张字条没什么大不了的。万万没想到儿子会写出这样的话。
“他都被你们惯坏了。现在,佳慧跑出外面鬼混没回来,已经没有人家能看得上她了。都是你们惯坏的。佳慧没得救,你要让晓贵都没得救?你当老公不称职,但不能当个爸都当成这样。”沈奶奶是爱子心切,难得说老三这么一回。
沈老三垂着头默默挨批。
“你有什么主意?”沈奶奶问他决心。
“我,我也不知道。”沈老三感觉有心无力。家里,现在就是连自己老婆,都有时候说不动两个孩子。他更无从下手。
沈奶奶翻白眼的心都有了,甩了袖子进屋。
沈老三跟在她后头。
沈奶奶冲着他:“你跟我做什么?你平常不是来我这里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吗?”
“妈——”沈老三噎噎唾沫和口水,“我刚在路上遇到二哥了。他和我提到佳音嫁妆的事。”
俨然这事儿被沈毛安昨天在尤二姐档口一闹,哪儿都瞒不住了。沈奶奶本想自己找尤二姐解决这事的,老三家里都快揭不开锅,她干脆想瞒着老三。
“我和二哥都是她叔,大哥死的早,大嫂去的早,我和二哥当叔,理当负起责任来为她操办这个事。让她嫁的风光些,以免她到夫家后被人看不起,受委屈了。”沈老三道。
沈奶奶听完他这番像是做叔的话,叹:“你说的是实话。可是,你怎么办呢?你家里,晓贵要上学,老婆孩子要你养。你看你自己这条裤子,穿了十年都没换。佳慧去到外头,肯定还向家里伸手要钱吧?这丫头,在外不能省着花吗?就不能想想你一条裤子穿了十年吗?”说到后面,沈奶奶为儿子心酸,嗓子都哽咽了。
沈老三忙让沈奶奶坐下,道:“妈,您当年,一条裤子穿了二三十年,破了补,补了穿,不也没有半句抱怨。”
“那年代,能和这年代比!我那年代是什么年代?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这年代,是剩饭到处倒的年代。”沈奶奶一边这么说,一边心里却是挺安慰的。儿子窝囊归窝囊,好在孝道。
“都一样,我这不是说连买一条裤子的钱都没有,只是省着。”沈老三实事求是道。买裤子,现在一条不也才几十块钱,换一条,还是能的。
“但是你省下来的钱,都被人给乱花掉了!”沈奶奶气就是气这一点。
沈老三难得在这问题上点一下头:“所以,我和二哥说我想清楚了,这回省下来的钱,不给他们乱花了,都花在佳音嫁妆上。”
沈奶奶又是被他这忠愚的性子给弄得哭笑不得:不给许秀琴他们乱花,他可以给自己买点东西,非得拿出来给别人算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拗不过他,沈奶奶说:“我和你二嫂先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办,到时候看要出多少钱,买什么东西,再和你说。”
“行。”
“还有,你应该听你二哥说了,毛安,以及你那两个妹子,你不要去和她们说什么大道理要她们在佳音这事上出钱了。免得她们心里不舒坦。”沈奶奶想想那三个到头来算计到娘家的女儿,真心心底有些寒。
这边,面包车开到火车站,附近有家邮局储蓄所。沈佳音走了进去后,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准备给沈奶奶存点钱。这回她没有带现金塞给老人家,主要是想塞多点,现金不好带,再加上怕老人家不让她塞钱。银行卡刷过去,她一年的工资全进了老人家的户口,她长长地松出口气。说实话,自从前晚上被她发现老人家的户头只剩几百块钱,她的心一直被揪着,揪的很紧。
沈奶奶上回离开北京就有过不让她塞钱,并且骗她说:自己户头上有几万元存款,手头很阔绰。
几万实则只有几百,她奶奶平常是怎么过日子的,她都不敢想。
姚爷自始至终在旁边陪着她,或多或少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在她办完转账的事后,把她手牵着,道:“如果奶奶愿意,她可以搬到北京来住的。”
沈佳音摇摇头:“北京雾霭。”论空气,论环境的条件,老人在老家的话,对健康比较好。只要不是老人家在村里呆不下去。
“那么,我们可以多支持你二叔和二婶,让他们有能力多照顾老人,为老人撑腰。”
她眼睛一亮,朝他点头:这主意好。
姚爷笑笑,摸她下脑袋。
只是在姚爷心里同存在一个疑问,这尤二姐怎么赚到钱的,光是经营一家小卖部能赚到大钱吗?很难以想象。
到了车站候车室,等车来时,和其他乘客一样坐在候车凳上。不是节日,站点上下的旅客不多不少,可以接受。
高大帅走去帮他们买水。姚子宝看着行李包,大件的都拿去托运了。姚爷走到一边打电话回单位报告自己什么时候归队。沈佳音低头给严雅静回复短信,告知自己到达的大概时间。这时候,在他们坐的地方后面走来一群小伙子和姑娘们。约是三四个人,边说边聊边笑。话声挺大的,直接传进沈佳音他们的耳朵里。只听这些人说道:
“你们这回去北京,要去找佳慧吗?”
“找她做什么?”
“怎么?你们不知道?佳慧昨天才打电话给我,说她在北京泡到大款了。”
大款,等于MONEY。
“真的?!”
“别听他的,佳慧那丫头吹牛又不是一回两回事了,骗你们的。你们不记得了,有一回她说自己泡到什么大学生,结果,什么大学生?那学生证是假的。”
“不过,这回有可能是真的哦。她在电话里像我炫耀她的新手机和手镯。她真是有一部新手机,用那摄像头直接和我通话视频。我清楚看到她手里握的手机是土豪金。”
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的。
姚子宝拿手枕着下巴,眼皮子一眨一眨:佳慧,这名字貌似在哪里听过。
“是沈佳慧吗?!确定是沈佳慧吗?!她老爸沈老三,穷光蛋的那个!”
“有必要大惊小怪吗?那丫头是挺喜欢吹牛的,可你们想,她那脸蛋像她妈,长得像一朵花,或许真是能骗到大款。”
“好笑死了。她长得像她妈能骗到大款?她妈怎么骗不到大款嫁了个穷光蛋呢?”
一群人笑是笑,但几个要去北京的,已经决定去找沈佳慧了,沈佳慧如果是吹牛他们可以笑话她,如果不是吹牛他们更肯定要去找她借钱不还。
姚爷走回来时,那群人正好嬉笑完提起行李往其它地方走。看到自己弟弟冲自己挤眼睛,姚爷问:“你没看好你嫂子?”
当哥的现在只记得自己老婆。姚子宝有气没力,走到一边和哥说:“哥,沈佳慧是谁?”
“沈佳慧?”姚爷眯下眼,不是沈老三的女儿吗?
“嗯。刚有群人说她在北京泡大款了。”
姚爷有一秒钟的当机。随即反应过来,拍拍弟弟肩膀:“你回去后帮我拿计算机人肉,把她泡的大款找出来。”
能被沈佳慧泡到的大款,想必不是贪污**犯就是脑筋有问题的。前者的可能性较大。他姚爷要抓住这机会当功臣。
“高大帅没回来吗?”姚爷看下火车站里挂的大钟,是快到点了。
“没呢。”姚子宝也很纳闷,“这里买瓶水很难吗?”
高大帅是不止买水,还要偷偷在回去前,瞒着姚爷和君爷打报告做总结。他这次来,背有君爷交代的另一个任务的。
君爷是刚接完姚爷的电话,再来接他的,一接到他电话先说:“嗯,我听子业说了,说你们今天回来。”
“在回来之前,我们去了趟他们以前出事的地点,初步可以认定有人有作案的可行性。至于动机,很有可能是自家的矛盾。”
“如果是沈家自家的矛盾很好解决,不打紧。”君爷于这点不需要替姚爷担心,又问,“其它呢?我让你办的那件事呢?”
君爷让他办的那件事,即是关于沈奶奶的。
“这事真不好办。”高大帅先诉苦向爷讨糖吃,“我要瞒着姚爷,上村长家拜访。后来听说现在村长村支书,都不是沈奶奶那个年代的,再找到了以前的村长和村支书。发现,当年的村支书升职,现在好像是到某某城里当大官了。那自然是找不到了。”
“长话短说。”君爷打断他连篇叫苦的废话。
不能继续卖乖的高大帅悻悻的:“以前的村长,颇费周折是找到了。但是,他得了老年痴呆症。”
“这么说,你是连蛋都没能找到一个?!”
“不。村长什么的,找不到问不到,我这不就找来找去,找到一个百岁老人,听说耳朵没聋,脑子也没坏,跑过去问了。据他本人回忆说,沈奶奶的老公确实是个兵。沈奶奶一直住这个村,反而是她老公找沈奶奶找到这个村,娶了沈奶奶在这里安家的。”说完这些情况,高大帅心里其实很纳闷,君爷让他调查这些做什么。是帮姚家调查沈家的背景是否清白吗?沈家那个几乎一穷二白的背景能不清白?他就想不明白了。再有,这事儿不是一早姚书记已经派专人调查过了吗?姚书记的大臣都调查不清楚的事情他高大帅来的话肯定结果一样。
因此,君爷让他调查沈奶奶肯定是为了其它的事。
果然,君爷在电话对面轻轻地一笑,好像对他调查出来的初步结果已是有点满意,君阎罗笑的时候声音是很恐怖的。高大帅周身起鸡皮疙瘩。
“我让你带的那张照片,你有没有给人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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