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天武帝正抱着那只才四个月大的小狗把玩着,听说这个消息时,手一抖,小狗从他手中掉到地上,发出了很不满地一声叫唤,然后迈着小腿走远了。
老皇子将自己的十指摊开举到面前,看了好半晌,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十根指头,都连着心啊!”说罢,又问章远:“你说,朕是不是越老心就越软了?老八那样害朕,可是现在听闻他死了,朕这心里头还是难受。”
章远亦盘膝坐到他对面,语重心长地道:“这不叫心软,这是人之常情。就像你说的,十根指头都连着心呢!那到底是你的血脉凝结而成的亲儿子,怎么能不心疼。你是不怎么出宫,不知道外头都是些什么样子,奴才跟您讲讲,外头那些穷苦百姓啊,就算是再穷,就算是只有一口吃的,他们也会把吃的留给自己的孩子,哪怕自己饿死冻死,也得让孩子先活下来。这世道就是这样,有听说不孝顺父母的儿孙,却没听说过不养儿孙的爹娘爷奶。你这样想想,八皇子这件事情也就能释然了。”
“也不全是像你说的那样。”天武帝反驳他,“你看以前那凤瑾元,他都恨不能把阿珩给掐死,那不就是不养儿孙的爹么!”
“可是听闻在最后的那段日子,他也醒悟了。”章远早听说过凤瑾元在南界最后的日子,当下讲给天武帝听,两人也是几番感慨。
天武帝说:“其实有的时候想想,凤瑾元的心纵是恨了些,也是为了保凤家的大局。就像朕年轻的时候,不用多,只要哪怕只倒退十年,让这件事情发生在十年以朕,朕可以为了冥儿扫平一切障碍,即便是儿孙,朕为了冥儿,为了翩翩,为了大顺江山,也舍得。可是这两年,朕到底是怎么了?”
“这就是血脉亲情。”章远给他分析,“这说明皇上你心中有感情,不冷血。这也说明了云妃娘娘和九殿下是识大体之人,要不然,就以云妃娘娘的盛宠,她若是不选择独居月寒宫,而是要在这后宫之中跟一众妃嫔硬争个高下,只怕如今已经坐到皇后的位置上去了。可是她并没有对其它妃嫔娘娘们动手,九殿下少时的性子是怪异了些,可也就是跟过去的三皇子和八皇子别扭着,待别人还是挺好的。”
天武帝点点头,夸他心爱的女人和儿子,这话他总是愿意听。可听过之后却又忍不住打听:“翩翩还在京里吗?”
章远说:“还在淳王府住着呢!昨日七殿下才与奴才说起过。七殿下说了,如果皇上要是问起这事儿,就如实的答,并且请皇上放心,娘娘在淳王府一切都好。”
天武帝一愣,“她为什么不走呢?朕不是放她离开了吗?以前她那么想逃离这里,现在自由了,为何又不走了?”
章远反问:“你让娘娘往哪儿走?”
“往……”老皇帝语结。是啊!往哪儿走呢?山寨早就毁了,这二十多年都关在宫里,宫外除了两个儿子的府邸之外,哪里还有云翩翩的家?即便得了自由,她又能去哪儿?
一想到这,老皇帝的鼻子就发酸,他有些埋怨自己:“都怪朕,都怪朕!二十多年前怪朕,如今还是朕的错!朕当初隐瞒身份骗了她,她入宫之后又想方设法地不让她离开。小远子,你说,朕这一辈子是不是就是个错误?到头来保护不了心爱的儿子,也辜负了最爱的女人,朕就这么活下去,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一听这老皇帝又有了活不下去的念头,章远翻了个白眼道:“御王妃曾经说过,一死了之是最孬种的表现,说句犯上的话,您到是一闭眼一瞪腿儿啥也不管不顾了,可是还活着的人怎么办?你不在活着的时候好好想办法去弥补,到反是只想用死亡去解脱,是不是太自私了?”
天武帝又愣了一会儿神儿,然后呢喃地道:“阿珩说的?恩,也就那丫头能说出这样的话吧!老九真是好福气。罢了,既然这么说,那朕就活着,活着就当赎罪,反正谁都不好受,朕就陪着她一起不好受。”说完,又长叹了一声,“翩翩没有家,朕又何尝有过家呢?这座皇宫只能算是个住的地方而已,哪里能算得上是家。家的意义是夫妻和睦儿女环膝,可惜,在皇宫里头,永远都不会有那样的日子存在。”
御王府上,凤羽珩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陪着小宝玩。那孩子被宗隋人囚禁的这些日子受了惊讶,但身体状况还算是好,该吃吃该喝喝,并没有受到太多实质上的伤害。只是现在回来了,却有点不太开心,就在凤羽珩拿着一颗棒棒糖给他吃时,他奶声奶声地问凤羽珩:“我的姐姐呢?小宝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姐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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