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笑道:“你三天两头上我这屋里蹭饭,我那些禄米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怎么,刘都帅又和你说了什么糟心事,让你这般脸色?”
此时另有小丫头用鲜红漆丹盘捧上一个定窑白釉瓷托盏来,张越这一天跑下来本就是嗓子冒烟,再加上又陪刘忠说了这么一通话,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牛饮与否,掀开盖子先痛喝了一气茶,放下之后方才道:“刘都帅不是为了公事,只是说了一些私下里的话。只不过是听着心里头有所感,憋闷得慌而已。”
“身在官场,憋闷的事情多了。”凌华见丫头摆上了稻米饭,又添了筷子,便摆手吩咐她们退下,这才笑呵呵地说,“今儿个我刚刚收到行文,盐务之事朝廷上夏尚书终于发了话,皇上御准,照旧例给灶户工本米一年十石,不再给钞,其他那些条条框框还在商议。我在朝中也有两个当着翰林庶吉士地朋友,这会儿都写信来赞我是能吏。殊不知要没有张老弟,我就是一辈子也混不到能吏这两个字。”
“可凌大人若不是署名在前,我这份折子的分量岂不是就要轻许多?”张越微微一笑,却是诚恳地说,“大人新官上任需要证明自己,我少年升迁也需要证明自己,这一次上疏乃是双赢。如今一斤盐已经涨到了三钱银子,朝廷明令禁止,商人却仍不收宝钞,若是再不设法填补一些,只怕这以后百姓就真的要无盐可吃了。所以说,盐务虽说看似和咱们地方官无关,却是关系民生的大事。对了,徭役之事有什么结果?”
“这就是有得必有失了,因着这一条,皇上大发雷霆,咱们被骂了个半死,只不过还没听说处分。御史倒是鼎力支持,不管怎么说都得了好名声,却也值得。”
两人都是办了一天的事饥肠辘辘,相视一笑之后便不再多话,纷纷闷头吃饭。虽说都是大家出身,深知惜福养身的诀窍就是节制饮食,但这成天劳心劳力,因此凌华和张越全都是风卷残云,不多时便是盘中空空。等到丫头奉上茶来,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公事,张越便告辞离去,而凌华则是笃悠悠地哼着小调回了后衙。
只要张軏禁锢了那个寿光王,再削了汉王护卫,以后他这个知府可是舒坦多了!这些天他忙得什么心思都没有,倒是冷落了年前新娶的一个小妾,如今倒是该好好松乏了。
然而,即使张越也想学知府凌华那样饱暖思淫欲,但他却没有那样的好运。从三堂走甬道到了二堂,又过了穿堂,才跨进自家门前那垂花门,他就听到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嚷嚷。
“少爷,吴夫人不好了!”
来的却是身穿墨绿色比甲的秋痕,她近前也顾不上行礼,一把拽起张越便匆匆往后门那儿走,口中还唠唠叨叨地说:“今儿个下午吴夫人喝了药之后就呕吐了出来,旋即竟是一直昏迷不醒,杜小姐和灵犀姐姐赶紧命人请来了大夫,谁知道那庸医说什么准备后事。后来还是我想起上次少爷带琥珀去冯氏医馆求医,遇上那位史太医的事,就提了一句。结果孟小姐说几乎求遍了青州所有的大夫,还没给那位冯大夫看过,正吩咐套车赶过去呢!”
不提冯大夫还好,一提此人,张越登时想起了至今扑朔迷离的汉王遇刺案,还有此人恶劣的品行和态度。他当初留着一个家丁监视了十几天,后来看看始终没动静便撤了回来,倒是听说那位冯大夫确实有些手段,只经常敲人竹杠,故而登门求医的人极少。但问题是,史权既然与其是同门师兄弟,他都看不好地病,那冯大夫真能妙手回春?
匆匆赶到孟家时,他就发现门前已经停了一辆黑油车,进门之后,就只见正房前头有两个健壮仆妇正在圈椅上捆扎竹竿,大约是准备将吴夫人抬出去。他才疾步上前,却见正房门帘大开,杜绾正打着帘子向她们吩咐说话。
“你来了!”杜绾把两个抬着圈椅地仆妇放进屋,一抬头看见张越来了,打了个招呼便轻轻摆了摆手,因低声说,“敏妹妹如今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有什么话就搁在心里别说。她父亲下了狱,母亲是她唯一的依靠,纵使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也只有试一试。这当口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你若是不放心,就亲自陪她走一趟吧!”
张越正要开腔答话,却不料杜绾从手上捋下来两个金镯子,二话不说地塞进了他地手中:“听秋痕的口气,那位冯大夫似乎是古怪的性子,这些你先带着。总而言之有备无患,若是用不着再说,这当口救人要紧,不管他要什么都先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