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把功劳都归给了将士用命。眼下正好有机会,朕要听实情,不许有一字一句隐瞒。朕倒是忘了,随你去兴和的那些京营勇士如今也在中军,还可以让他们前来对质。”
对于杨荣忽然翻出半年前的事,而且话里头颇有为他说话的意思,张越不禁觉得极其狐疑。可此时皇帝都已经开口问了,他只得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当他说出自己端着神枪原本是冲着那护旗的人去的,结果却阴差阳错中了鞑靼大纛,朱棣又是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这个阴差阳错倒是巧妙!如今看来,当初调你去武库司倒是没错,倘若不是你频频往兵仗局和军器局跑,何来使用火器的经验?”
见杨荣也在旁边笑容可掬,金幼孜顿时皱了皱眉,便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插话说道:“皇上所言极是,但这是运气固然不错,可倘若没有兵仗司私下里送了新造兵器,蒙人不知道我大明有横贯四百步的利器,决不会不加提防。”
尽管正在兴头上,但朱棣是何等精明的人,一听此言便皱了皱眉头。此时此刻,随侍在后的御马监太监刘永诚却是靠近前去,笑着解释道:“这件事老奴倒是听说过。小张大人之前奉旨去宣府的那一遭,不是还有东厂督主陆公公同行么?结果兵仗局那个小家伙为了巴结,就给陆公公多送了两箱子新鲜玩意,想不到真能建下奇功。”
陆丰竟然如此大胆?
朱棣本能地往旁边看了看,旋即才想起之前为了某些传言,又为了确保能够随时掌握京师一举一动,已经命人把陆丰调回了京师主持东厂。虽说勉强把此事按捺了下去,但刚刚的好心情便少了一多半,还是杨荣岔开话题说起阿鲁台举家北逃,他方才哂然冷笑了一声。
“贼虏最会耍诈,这等话听信不得。张越,之前你和武安侯那番筹划倒也还罢了,御史弹劾朕替你压了下去。若不是武安侯提醒,为了抓几个谍探,你竟是打算用这样的主意,还真是小题大做,不及武安侯想得长远……”
张越听到刘永诚告刁状,心中便是一紧,毕竟,陆丰之前向那兵仗司的胖太监要新造火器,正是他的授意。就当他低头露出一副唯唯诺诺恭聆皇上谕示的模样,心里却有些急躁的时候,四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吓了一跳的他连忙抬起了头,旋即就想起这似乎不恭敬。好在朱棣早就回转了身子,其他人也都循声望去,没人计较他这小小的失礼。只是前头皇帝和随扈重臣随从一大帮人挡着,他愣是看不见那边是什么情形,只能在原地干着急。但只是片刻,又是一阵更大的叫好声从那边传了过来,又有旗牌官上前大声奏报,他这才听了个分明。
“启禀皇上,英国公、安远侯、宁阳侯十箭全中,武安侯郑亨十箭中八,永顺伯十箭中七,兴安伯徐亨十箭中七……应城伯无一命中,隆平侯告病未曾比试。”
洋洋洒洒十几个名字报出来,朱棣起先还是笑容满面,继而便渐渐阴沉,听到最后两个名字的时候,他更是勃然大怒,当即厉声斥道:“虽是驰射小戏,可诸将分领各军,骑射就是根本,若是视此如同儿戏,如何领军!应城伯孙亨暂罢领军,隆平侯张信免去总督官之职,随军办事!”
正在后头的张越原本还在心中庆幸,听到朱棣这话,连忙收起了脸上笑容。这皇帝还真是喜怒无常的主,赢的人还没赏赐,就首先处置起了最末的两个倒霉蛋……等等,应城伯孙亨,这仿佛是孙翰的父亲?
好在朱棣大发雷霆之后,总算还记得这是一场有赏有罚的比试,当即命赐英国公张辅、安远侯柳升、宁阳侯陈懋牛羊各两口,钞十锭,金碗一对。这大多是沿路扫荡鞑靼各部的战利品,三人自是一一拜谢,而朱棣赏过之后,却又调转马头看着杨荣金幼孜和张越。
“你们各猜中了一人,眼力都算不错,各赏骏马一匹。”
三人齐齐下马拜谢,就有人对一众勋贵解释了先前天子的那一问。诸将恍然大悟的同时,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哂然一笑,有的窃窃私语,而张辅却不禁便对同受上赏的柳升和陈懋笑道:“杨学士金学士恰是慧眼如炬,我这侄儿却全凭昔日那点印象。要是我今天意外失手,他可就得跟着一块丢脸了。”
陈懋本就寡言少语,不过笑说英国公谦逊,而柳升则是满不在乎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杨荣金幼孜不过是拿咱们比拼他们的眼力,张越却是一门心思相信你这个长辈,那才是真心话。本来嘛,为人子侄,难道还能胳膊肘往外拐说别人能胜?”
此时已近傍晚扎营的时候,众将议论了一会就各自散去了。由于杨荣金幼孜此次北征都只带了两名随从,张越总不好越过他们俩,因此之前本打算只带彭十三一个随行,其余人都留在开平。结果还是彭十三去和张辅嘀咕了一番,把连生连虎留在开平,一大帮人都成了英国公的家将。如今虽说他是文官,但由于是皇帝钦点,因此营帐就在中军处,离那顶被群星拱月簇拥在当中的御帐并不远。只是,这么多天来,他还是第一次被召进那顶御帐。
御帐外头看不出华丽,但里头却收拾得极其雅致,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地上还铺着厚厚的棕色羊毛毡毯,踩上去极其松软。这会儿正是朱棣用膳的时候,随行的宦官抬了一张小桌子上来,上头琳琅满目摆了不少盆碗,从燌羊肉、清蒸鸡、椒醋鹅到烧羊肉、羊肉撺汤……总之除了肉还是肉,此外就是馒头。原本饥肠辘辘的张越一看这些菜肴就没了胃口,因为这些东西他这几个月实在是吃多了。
朱棣没有一面吃饭一面问话的习惯,因此由着宦官布膳,他便对张越吩咐道:“军中少文官,你一个人独住太扎眼,回头搬去和杨荣金幼孜他们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