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人来毫不手软,又是屠夫又是杀头,他这个真正经历过战阵的武将却是根本不怕这些。比起我奉旨杀人,他这一砍就是千余人的脑袋,我和他相比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他恐怕也是想告诉我,若是比杀人,我远逊他十倍百倍!”
张倬沉吟不语,张越默然而立,而三三已经是一溜烟跑到了静官旁边,仿佛受惊似的看着两个突然就不说话,脸色又变得很是可怕的大人。而静官任由妹妹拽着自己的衣角,迷惑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用力咳嗽了两声。这清脆的声音顿时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张倬张越父子恍然惊醒,这才看见一双金童玉女满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留着他们原本是想让你多亲近亲近孩子,如今可好,你竟是在他们面前杀气腾腾的!”张倬招招手把静官叫了过来,笑着说道,“好一个机灵的孩子,知道什么时候出声惊醒咱们!好了,今儿个你爹爹心情不好,你和三三且去哄哄他!”
看到静官点点头就拉着三三跑了过来,耳边一下子全都是稚嫩的童音,张越只觉得起初被败坏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感激地瞧了张倬一眼,他再难摆出父亲威严的架子,面色柔和了许多,竟是有些希望这种温情时刻永远不要结束。
一大清早,广州知府衙门门前就热闹了起来,一整天府院街都是前来看审案的百姓。尽管人是张越在彩云楼上拿下的,按理布政司理问所可以直接问此事,就是交由臬司去办也行,但兜来转去,这事情却还是落到了知府衙门。李知府倒是有心让陆推官出面去顶,奈何昨天三司衙门就派人传来了消息,道是都司、藩司、臬司主官全都会到场,就连市舶太监张谦也会亲自来。于是,他不得不亲自上场,原本那一丝被人当做替罪羊的担心倒是消减了许多。
尽管如今已经不是广州最热的时候,但人挤得多了,大伙儿前胸贴后背,自然是热得火烧火燎,彼此之间的推搡更不在少数。因着看热闹的人多,奉命前来弹压的差役自然也是满头大汗。这些拎着鞭子的汉子来回穿梭于街道两头,但凡漏头就是没头没脑的鞭子抽过去,嘴里全都在不停地吆喝。
“退后退后,否则挨鞭子可别怪老子!今儿个来的大人物多,要是到时候惊了那些个大人物的驾,那可就不单单是一顿鞭子那么简单了!他娘的你还往前挤……”
骂骂咧咧了一阵子之后,眼看街口还有人群不断地涌进来,这个干了十几年差役行当的老油子不禁急得满头大汗,手上的鞭子更是重了两分,这下子,原本只用来恐吓的鞭子顿时打实了,人群中一时传来了两声惨呼。有了这一遭教训,身着短衫的百姓这才偃旗息鼓,但仍是有无数人翘首看着府衙和街口。
“来了!”
随着一个差役的声音,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在差役的弹压下安静了下来。须臾,自李知府以下的所有府衙同知通判推官等等官员全都出了衙门,整整齐齐地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头。没等多久,众人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十几骑人风驰电掣地拐进了巷子,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在衙门前头齐刷刷地勒马。
一声叱喝之后,后头十几个亲兵打扮的汉子利落地滚鞍下马,其中一个快速奔到了第一匹马前头,一手牵了缰绳。这时候,高踞马上的都指挥使李龙方才跳下马来。手提马鞭的他眯着眼睛瞧了瞧正门上的广州府衙四个字,旋即对迎上前来的府衙诸官员矜持地点了点头。
骑马的李龙尽显武官本色,而紧随其后抵达的则是张越项少渊的凉轿,再接着方才是市舶太监张谦和按察使喻良。张谦的姗姗来迟无人敢说什么,但三司之中排在末位的喻良却落在后头,不免让府衙诸官有些犯嘀咕。
早堂办公,午堂审案,这是向来料理公事的规矩。午堂从巳时开始,此时已经是辰时三刻,自然是预备升堂的时候。由于今天来的全都是上官,因此府衙的正门仪门等等一色大开,顺着仪门内的宽敞甬道,众人从外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月台上的公堂,眼力好的甚至还能看清两排差役手中的水火棍。只是,眼下最热的话题却是,这一次受审的徐正平究竟怎么判。
就当人们有的说绞刑,有的说顶多是打板子,有的说枷号,如是等等争论不休的时候,府院街西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中间甚至夹杂着一声差役的惨嚎。围观百姓们正诧异着,原本很是光亮的西街口牌坊下忽然被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堵得严严实实。还不等人们反应过来,东街口也是堵上了这么一拨人。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形,围观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
于是,当一骑绝尘而来,径直到了府衙门口大喇喇地下马时,门口拎着鞭子维持秩序的差役们立时围了上去。就在一个年轻气盛的捋起袖子要上前质问的时候,马上下来的中年人却是看也不看他们,冷冰冰地说道:“广州知府何在?本爵亲至,他们就不知道迎一迎?”
这听着并不起眼的本爵二字顿时让一群差役全都目瞪口呆。老半晌,方才有一个老成持重的越过众人上前,恭恭敬敬地叉手行了个礼,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请恕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请问您是……”
“本爵镇远侯,前来广州府公干!”
一听镇远侯三个字,别说是一众差役们,就连周遭的百姓也都大吃一惊。打量着这位自称镇远侯的中年人身上平实无奇的石青色袍子,普普通通的快靴,敲上去丝毫不见气势的容貌,那个问话的差役虽说仍不敢全信,但却更不认为别人会这么到府衙门口冒充勋贵,于是一时间只觉得脑袋发胀。转过头瞧了瞧府衙深处的公堂,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扭头回来正打算解释解释,却不料旁边这位自称镇远侯的中年人已经是大步越过他朝府衙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