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皇帝也不是真的觉得端木宪有罪,只不过,信国公有端木太夫人贺氏“作证”,但端木宪这边却没有证据来证明端木纭无不孝之举。
再者,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贺氏在背后鼓动贺家,细究起来,端木宪怎么也逃不过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是,皇上。”端木宪毫不犹豫地领了罚。
这个罚简直太轻了,皇帝这么轻飘飘地带过就意味着皇帝显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并不认可自己纵容孙女逼走祖母之事。
信国公的脸色却不太好看,额头青筋乱跳,没想到“罪证”在前,皇帝竟然还如此偏帮端木宪!
“皇上!”信国公下意识地微微拔高嗓门,不死心地又道,“如此不孝不敬的行为,决不能姑息啊!”
皇帝的眉头深锁,觉得自己已经够忍了,甚至还罚了无辜的端木宪,人家端木宪也心胸宽阔,没叽叽歪歪,直接就乖乖领罚,信国公竟然还啰里啰嗦,步步紧逼,以为是自己的舅父就可以逼迫自己不成?!
这几年,贺家仗着是国舅府,仗着贺太后,真的是飘飘然了,越来越不知轻重了!
皇帝眸中掠过一道精光,冷声道:“既然信国公觉得端木家没照顾好端木太夫人,那就领回府去细加照顾就是。”
平日里,皇帝对信国公的称呼都是舅父,现在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用如此生疏的语气下了这么一道口谕,可见圣心之不虞。
不仅是信国公,满朝文武都是傻眼了,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说,他这是让端木首辅休了端木太夫人,亦或是……
众臣惊疑不定,而端木宪却是松了一口气,眸子渐渐沉淀下去,眸光冷冽如剑。
经过刚才的那一场混乱与博弈,端木宪除了被罚了三月俸禄外,还从皇帝的态度中领悟了什么。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皇帝怎么会忽然想到给四丫头和封炎赐婚,现在看来,皇帝这道赐婚是有意图的,因此在这件事上,谁影响到了“婚事”的进行,皇帝就绝对饶不了那个人。
本来端木宪故意让自己落于下风,也算带着一点试探,结果果真如他所料。
端木宪眯了眯眼,心定了。
信国公在短暂的震惊后,回过神来,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皇帝已经起身,丢下“退朝”两个字,就拂袖离去,只留下这满朝的人面面相对,鸦雀无声。
既然退朝,不少大臣就三三两两地朝殿外走去,端木宪却不然。
“国公爷。”端木宪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信国公跟前,嘴角又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和煦得如春风吹拂大地般,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一会儿,我就派个下人过去,带国公爷去一趟杨合庄。”
他的神态与语气都是温和斯文,然而眸光却是清冷如秋水,透着一丝挑衅。
“……”信国公只觉得端木宪真是小人得志,气得一张老脸近乎扭曲,脸色通红。
信国公还想找皇帝做主,抬眼朝御座的方向看去,然而皇帝已经带着近身服侍的內侍走得没影了……
皇帝离开金銮殿后,就径直朝御书房走去。
今日退朝早,此时才不到巳时,旭日洒下了温暖的阳光,四周宫殿上的金色琉璃瓦闪闪发光,华丽恢弘。
皇帝看也没多看一眼,一路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怒气难平。
皇帝最讨厌那种被人逼迫的感觉。
他是天下至尊,坐拥万里江山,然而这些年来,谁又能明白他心中的忐忑,他励精图治,才有了这片宣隆盛世;他兢兢业业地等了十几年,才除去了他心头的两个大患!
他正意气风发着,以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制约他这个皇帝,然而,总有些人恃宠而骄,妄图摆布他!
皇帝面沉如水地走进了御书房,跟在他身后的小內侍亦步亦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帝在御案后坐下,没等內侍奉茶,就下意识地吩咐道:“去把……”阿隐叫来。
然而,话刚起,皇帝才想起阿隐不在京里。
哎——
皇帝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阿隐不在,自己真是诸事不顺。
小內侍很快就手脚麻利地送来了热茶,茶香幽幽钻入鼻尖,却抚不平皇帝内心的烦躁。
皇帝浅啜了一口热茶,觉得有些烫口,微微皱眉地放下了茶盅,小內侍心惊肉跳,急忙请示道:“皇上,要不要奴才给您再换……”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了,接着再次把茶盅端起,心不在焉地吹了吹茶汤,跟着又放下。
好一会儿,御书房里就只剩下细微的茶盅碰撞声,与窗外偶尔传来的风拂树枝声。
小內侍站在一旁,一直仔细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变化,心下暗道:要是岑督主在就好了……
岑隐自然不可能出现,倒是司礼监的人来了,送来了厚厚的一叠折子,这些折子由御书房里服侍的一个中年太监捧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皇上,这是司礼监那边刚刚送来的折子。”
厚厚的折子分成两叠放在御案上,让原本空荡荡的书案一下子变得拥挤了不少。
皇帝扫了那两叠折子一眼,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看着这些折子就烦。
从前阿隐在京的时候,就会先整理一遍,按轻重缓急地呈给他。
皇帝随意地拿起一本折子翻了翻,折子上那冗长繁多的陈述,看得他心里更烦躁了,想着阿隐都会特意在折子里夹上纸条,说明折子的主要内容,方便他审阅。
自阿隐离京后,这一个月来,这些折子都是这么乱七八糟地呈送到他跟前,害得他每天下朝后,要花大半天的时间来看这些折子,往往忙到深夜也看不完。
这段时日,皇帝都没好好睡过一个好觉,更别说去皇觉寺找远空下棋了。
皇帝烦躁地揉了揉了眉心,心火猛地蹿了起来。
皇帝随手把那张折子朝那个中年太监丢了过去,“啪”的一声扔在了他的脚边,怒道:“阿隐不在,司礼监就是这么做事的吗?!”
“皇上恕罪!”中年太监吓得双腿直发抖,直接跪在了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虽然他根本就不是司礼监的人,却完全不敢反驳。
皇帝更怒,斥道:“秉笔秉笔,自该多拿笔,如此懈怠,朕何必养着你们这帮废物!”
皇帝脸色铁青地怒斥了一阵后,就冷声道:“滚出去!”心里再次叹息道:阿隐不在,真是万事不顺啊!
中年太监唯唯诺诺,急忙又捧着那些折子,慌慌张张地退下了。
一旁伺候笔墨茶水的小內侍也更紧张了,心跳如擂鼓般回荡在耳边,“砰砰砰……”
“小齐子。”皇帝突然唤了一声,惊得小內侍差点没跳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后,恭声答应了一声。
“你去给贵妃传话,让她派个嬷嬷去帮端木家的大姑娘打理小定事宜。”皇帝沉声吩咐道。
“是,皇上。”
小齐子连忙作揖应道,接着就快速地退了出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急忙奔赴钟粹宫。
一盏茶后,小齐子就来到了钟粹宫,一个青衣宫女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歉然道:“齐公公,劳烦请在此稍候。”
小齐子应了一声,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在屋檐下候着,正殿静悄悄的,隐约可以听到有一个沉稳的女音从东偏殿的方向传来:
“娘娘,你可知道你母亲被赶出了端木家?你父亲真是狠心如铁,这一次,也只能由你这个女儿给你母亲做主了!”
“今早你舅父在早朝上为你母亲鸣不平,反而被你父亲反将了一军,要把你母亲送回我们贺家去。你说这像什么话?难道你父亲是要和离吗?”
“娘娘,你那两个侄女实在是太没规矩了,被你父亲纵得无法无天,娘娘你这姑母也该说说她们才是。”
这个苍老矜持的女音听着很是耳熟。小齐子若有所思地眉头一动,想了起来,这应该是信国公夫人。
接着,是刚才那个宫女禀报的声音:“娘娘,皇上派了齐公公来传口谕。”
“快快把人请进来吧。”端木贵妃急忙道。
小齐子随意地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白面无须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刚刚进去通禀的那个宫女很快就挑帘出来了,小齐子正要跨过门槛,就听到后面传来另一个宫女行礼的声音:“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
小齐子才抬起的脚又放下了,急忙转身过去,就见涵星和端木绯手挽着手进了院子,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小脸上神采焕发。
涵星今天休沐,就一早出宫去找端木绯玩,然后哄她进宫。端木绯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该进宫上课,还是在府里继续禁足,想了又想,端木绯还是决定还是换个地方玩,就跟着涵星一起来了。
两个小姑娘都知道小齐子是皇帝身边服侍的內侍,心里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在这里。
“见过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小齐子快步上前,笑吟吟地给涵星和端木绯行了礼,跟着热络地与端木绯寒暄道,“端木四姑娘好些日子没进宫了吧,现在御花园里的景致正好,姑娘可一定要去走走。”
端木绯笑得可爱极了,谢过了小齐子。
这时,刚才去通禀的那个宫女也走了过来,笑着也给涵星和端木绯见了礼,然后客气地对小齐子道:“齐公公,娘娘有请。”
当东偏殿中的端木贵妃惊讶地看到端木绯竟然也一起来了时,明艳的脸庞上难掩讶色。
屋子里的另一道视线也目光灼灼地投射在端木绯身上,灼热得端木绯的衣裳都快烧起来了。
很快,那个苍老的女音再次响起:“这就是端木家那个没教养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