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地回了安平长公主府。
温无宸已先封炎一步回了公主府,因此安平早就知道儿子已经返京,便提前候在仪门处。
“娘亲。”
马儿没停稳,封炎就轻快地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对着安平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一般。
安平看着风尘仆仆的封炎也笑了,正要招呼儿子进去,目光停顿在了他腰侧那个簇新的荷包上。
荷包上那精致的小狐狸和小八哥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这个荷包的绣工堪称巧夺天工,但是安平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这个荷包应该是……
安平勾唇笑了,眸生异彩。
她这个傻儿子好像还没傻到家,还知道一回来就先去讨儿媳妇欢心,看来儿媳妇应该是飞不走了。
打发了下人,母子俩手挽着手一起往里面走去,寒风中传来封炎有些兴奋的声音,“娘亲,我见到姨母了……”
安平看着前方随风摇曳的红梅,眸光微闪,似乎回忆起了往昔。
她的步履下意识地停了一瞬,又继续往前走去。
封炎一边走,一边接着说道:“姨母她……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她在蒲国过得不好,但是总算熬出来了。”
“她如今执掌了蒲国,蒲国上下都对她心服口服。”
“姨母还说,她会把蒲国牢牢地握在手里。”
“……”
封炎的声音不轻不重,风一吹,声音就被周围的枝叶摇曳声压了过去。
说话间,安平的玉华堂出现在前方,母子俩进了屋,又打帘进了暖阁。
一身柳色直裰的温无宸就坐在窗边的轮椅上饮茶,见母子俩回来,放下茶盅。
“安平,阿炎。”温无宸对着他俩微微一笑。
谦谦君子,温润如水。
安平和封炎也在窗边坐下,封炎没有多说,只是对温无宸道:“皇上刚刚召见了何临健,想来现在他已经在宫里了……”
封炎说着,唇角就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温无宸应了一声,慢慢地以茶盖拂去茶汤上的浮叶,云淡风轻。
皇帝会召见何临健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回京的路上,温无宸“好意”地与何临健闲话了几次,让何临健意识到他这次空手而归,回京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可想而知,轻则降职外放,重则丢官,从此失去君心,仕途断绝。
何临健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求封炎,求他莫要把自己在蒲国被关押之事说出去,几次三番,苦苦哀求,就差跪在地上了。
封炎故意迟疑了好几天,由得他求了又求,才勉强答应替他隐瞒。
何临健要自保,必然不敢主动跟皇帝说,他在蒲国被关押在了牢中三个多月以致他对蒲国的局势全不了解,皇帝能从何临健口中知道的,也不过是温无宸言谈间“偶然”透给他的那些而已。
此次蒲国之行也算是圆满了。
温无宸与封炎对视了一眼,皆是笑了。
他们俩长得并不相似,气质也迥然不同,可是这一瞬,神情却出奇得相似,就像是一把藏在剑鞘中的利剑似乎随时都要离鞘而出,锐不可当。
安平看着二人,不禁也被感染了笑意,深邃坚毅的眼眸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屋子里静了一瞬后,封炎就看向了站在温无宸身后的少年,少年不过七八岁,小麦色的肌肤,深邃的五官俊朗如刻。
封炎指了指少年笑着对安平说道:“娘亲,你见过阿敛了没?”
安平微微挑眉,她当然注意到温无宸身旁多了一个小厮,只以为这孩子是温无宸从蒲国带来的,可是此刻从封炎的语气中就听出了几分意味深长来。
“阿敛,”封炎对着少年招了招手,“快来给我娘磕个头。”
小小的少年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一本正经地跪在地上给安平磕了头,“阿敛见过长公主殿下。”他一口大盛话说得十分标准。
封炎并没有去问许景思阿敛的父亲是谁,因为不重要……即便是不问,从他耳闻的一些蒲国的习俗以及先蒲王朗日玛的作风,封炎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安平仔仔细细地看着阿敛那精致深刻既不同于蒲国人也不同于大盛人的面庞,也隐约猜到了什么,眸色微深。
封炎又道:“娘亲,阿敛是姨母给我的,我打算让他暂时跟在我身边。”
“阿炎,你安排就是。”安平当然同意了。
顿了一下后,安平忽然对着封炎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又道:“阿炎,我已经替你给端木府下了帖子。”
封炎闻言眼睛霎时亮了,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娘,你真好。
真是傻儿子!安平明艳的脸庞上笑意更深了。
不知不觉中,那阴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细细的小雪,小巧晶莹的雪花一落在发上、脸上、衣上就融化了。
绵绵小雪下得零零落落,如同洒下一片片细细的柳絮般,风更大了。
安平递出的帖子当天傍晚就有了消息,第二天一早,封炎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端木府。
这是封炎在定亲后的第一次正式上门。
门房去禀了端木宪后,殷勤地把封炎迎了进去,“四姑爷,快请。”
四姑爷?!封炎愣了一下后,才意识到门房说的四姑爷指的是自己,感觉自己的耳根一点点地烫了起来。
是了,他现在是端木家的四姑爷了,他是蓁蓁未来的夫婿了。
想到这一点,封炎的一双凤眸就闪闪发光,心情大好,对着身后的小厮落风做了个手势。
落风急忙给门房打赏了一个银锞子,引得门房喜出望外,乐得下巴都快掉了,连连谢过四姑爷。
“四姑爷,请。”一个青衣婆子在前面给封炎引路,平日里负责迎客的婆子很会察言观色,也是热情地满口叫着“四姑爷”,也得了封炎大方的赏赐。
青衣婆子一路把封炎引到了朝晖厅。
知道封炎要来,端木宪特意请了一个时辰的假。
封炎给端木宪行了礼后,端木宪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阿炎,坐下说话吧。”
端木宪今天的心情不错,四丫头和封炎的这门婚事虽然有些糟心,但是封炎这才刚回京就给自己递了帖子,亲自来拜访,也算是给足了端木家颜面。
至少无论是安平还是封炎,都对这门婚事十分看重。
封炎撩开衣袍坐了下来,同时不动声色地朝厅外望了一眼,心道:蓁蓁怎么还不来。
厅堂里服侍的丫鬟立刻就给他上了热茶,茶香袅袅。
封炎自然不是空手来的这里,殷勤地笑道:“祖父,我这回从蒲国回来,特意给您也捎了些那里的特产,一些冬虫夏草,还有些天珠,不成敬意。”
俊美的少年存心讨人欢心时,仿佛有璀璨的阳光跳跃在周身,凤眸熠熠生辉。
落风和阿敛立刻就把手上的木盒转交了端木家的丫鬟。
冬虫夏草可是好东西,便是端木宪不通医术,也知道它的妙用,而这天珠更是名贵,端木宪心里一方面对封炎的心意颇为受用,另一方面又被封炎的这一声“祖父”叫得心里有些复杂:……他这就叫上祖父了?四丫头还没过门呢!
端木宪客套地说了句“我就不推辞了”,丫鬟就收下了东西。
客套的寒暄之后,厅堂里便静了一静。
端木宪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封炎也捧起了手边的茶盅,作势在喝茶,然而,嘴唇根本就没碰到杯沿,眼角的余光又在悄悄地瞥着厅外。
这一次,端木宪注意到了封炎的异状,也顺着封炎的目光朝厅外看了一眼,立即就猜到封炎这是在等四丫头呢。
端木宪勾了勾唇,觉得有些好笑。
他放下茶盅,对着一旁的丫鬟招了招手,本来想吩咐她去看看四姑娘来了没,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见封炎霍地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厅外。
朝晖厅外,两个少女穿过月洞门款款地朝这边走来。
姐妹俩都穿着殷红色的衣裙,姐姐的衣裙上绣着红梅,妹妹的则绣着芙蓉,同样颜色的料子穿在二人身上,却是迥然不同的感觉,姐姐明艳中不失端庄,妹妹清丽中带着几分活泼。
每每看着这对姐妹,端木宪心里就颇有几分自得。自家的姑娘在京中贵女之中那可是出类拔萃的。
封炎的眼里只有端木绯,一双眸子变得愈发明亮了,嘴角更是压抑不住地咧了开来。
端木宪捧茶时,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封炎,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大狗正兴奋地对着主人甩着尾巴……他是眼花了吧?
端木宪又呷了两口茶,醒了醒神。
与此同时,端木绯和端木纭并肩走入了厅中,姐妹俩先给上首的端木宪行了礼,跟着才与封炎见礼。
端木绯自然注意到封炎的腰侧佩戴着自己做的那个荷包,紫色的荷包在他雪青色的锦袍上分外醒目,荷包上绣的竹叶与他袍裾绣的几株墨竹遥相辉映。
不错。端木绯沾沾自喜地想着,觉得自己的手艺真不错。
端木纭的目光也在封炎的荷包上停留了一瞬,端木宪不认识这个荷包,可是端木纭却是认识的,这不是妹妹前些日子在绣的那个吗?
可是,这个荷包什么时候到了封炎的手里呢?
端木纭心里隐约浮现某个想法,又放空脑袋,有些事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姐妹俩在封炎的对面坐了下来,姿态优雅。
“蓁……”
封炎差点就要把“蓁蓁”两个字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总算记起来端木宪还在呢,又得体地改口道:“绯妹妹,我从蒲国给你带了些小玩意回来。”
封炎迫不及待地献宝,把他特意给端木绯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只是这一次,落风拿出的不是木盒,而是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礼单。
端木绯福身谢过封炎后,从绿萝手里接过礼单,转手就给了端木纭,一副“万事都托付给姐姐”的样子,看得端木宪心里又是好一阵慨叹:这丫头啊,什么都好,就是懒散,什么事都不上心。
也幸而自家四丫头是个心大的,否则这平常的姑娘家要是摊上了安平长公主府这门亲事,怕是要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