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就是罗兰郡主了。
因为端木珩出言不逊,她也不过是教训一下对方而已,她在西北时也是如此,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却没想到今天会在京城栽了一个这么大的跟头。
“郡主,得罪了。”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年轻人没什么诚意地说道,动手把罗兰郡主也捆了起来。
罗兰郡主自是不甘愿受辱,想叫封炎:“封……”
然而,背对她的封炎只觉得聒噪极了,随口打断了罗兰郡主,吩咐手下的小弟们道:“把人都带回衙门,关起来再说!”
五城兵马司的人应和一声,就像是赶小鸡似的把赫鲁一行人往前赶,四周的那些路人百姓还流连不去,对着这些西北部族的人指指点点,一个个觉得颇为解气……
然而,陶子怀却是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黄恩浩荡,下旨让这些西北部族远道而来京城朝贺新年,这本是一件喜事,向这些边境小族宣扬朝廷之威。
这位封指挥使却把局面搞成了这样,把赫鲁他们关押到牢里去,这简直就是在丢朝廷的威仪,下皇帝的脸面!
想着,陶子怀面沉如水。
封炎这种勋贵子弟做事只顾一己之私,随心所欲,陶子怀一贯是看不上的,平日里他也懒得多管闲事,坐视封炎自己作死就是,偏偏今日之事,自己也在场。
自己又是在理藩院做事的,一旦事情闹大了,自己肯定会被牵连,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以后的仕途……
陶子怀越想越是不对,再也不能坐视不理。
但是在场的众人中,他也只认识端木珩,只能出声劝端木珩道:“端木兄,有道是,以和为贵,我看这件事还是一人退一步吧……免得坏了西北诸族与朝廷的和睦。”反正封炎他们也算教训过这些西北人了,还是适可而止吧。
封炎自然也听到了,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
“陶兄此言差矣。”端木珩义正辞严地反驳道,“有一说一,今日是对方先无理出手伤人,若是吾等听之任之,一味退让,这才是损了朝廷的威严!”
陶子怀自认态度委婉,却没想到端木珩竟然如此不知变通、咄咄逼人……根本就不听别人的良言相劝。
“陶兄放心,”端木珩正色又道,“这件事的所有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不会牵连到陶兄的。”
“……”陶子怀的眼神愈发幽暗深邃了,心潮汹涌。
这怎么可能不牵连他!
一旦事发,端木珩自有端木首辅保着,到时候,说不定所有的罪都要推到自己身上,由自己来做这个替罪羔羊以平西北诸族之怒。
陶子怀暗暗咬着后槽牙,努力地冷静下来,笑着颔首道:“端木兄说的是。”
跟着,他对着端木珩拱了拱手,笑道:“端木兄,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他要赶紧去理藩院将这事禀报给吴尚书,好歹总要让自己撇清关系才是。
端木珩性子一板一眼,却不傻,一眼就看出来了陶子怀的意图,但也没拦着,淡淡道:“陶兄且自便。”
陶子怀拉过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后,就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端木珩站在原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片刻,慢慢地挪开了目光。
这时,那些西北部族的人已经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端木珩收回视线,正想说什么,就见端木绯拉着他的左手,体贴地说道:“大哥哥,你手受伤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顿了一下后,她又对封炎告辞道:“封公子,你还有公务,我们就先回去了。”
看着端木绯那副乖巧又贴心的小模样,端木珩心里欢喜之余,又有一丝纠结:自家这个四妹妹啊,真是既让人自豪……又让人操心啊。
封炎依依不舍地看着端木绯,又叮咛了一句:“蓁蓁,我明早去接你。”封炎一边说,一边心里暗道:这次的事他务必要办得漂亮,怎么也要讨了蓁蓁欢心才好!
端木珩也与封炎、李廷攸告辞后,正要上马,却被两个声音唤住了:
“阿珩。”
“大哥哥。”
端木纭和端木绯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端木珩,绷着小脸,这一刻姐妹俩看来严肃而凝重,模样出奇得相似。
“……”端木珩根本没机会说话,就半推半就地被姐妹俩推上了马车。
李廷攸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笑得肚子都疼了。他这珩表弟性子古板严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拿别人没辙的样子。有趣。
等姐妹俩也上了马车后,马车就在车夫的挥鞭声中远去。
热闹散场了。
街道上又渐渐地喧哗了起来,路人来来往往,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津津乐道,似乎连这呼啸的寒风都没那么冷了。
端木珩在姐妹俩的押送下回了端木府,一直被送回了他的晨风斋。
端木绯又让几个丫鬟去备清水,并取来之前于太医给的伤药。她亲自给端木珩清理了手背上的伤口,又敷好了伤药,并用纱布包扎。
端木绯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之前在宁江行宫时,于太医亲自给她包扎过好几次,她就依样画葫芦,里三层外三层地仔仔细细给端木珩包成了一只胖乎乎的“猪蹄”,又把当初于太医给她的那一番医嘱一字不差地全数转送给了端木珩,比如在伤口愈合前不能沾水,不能吃辛辣的,不能吃酱油,不能握笔……饮食要轻淡,多吃蔬菜水果,多休息。
端木纭一向觉得妹妹说的就是有理的,特意又叮嘱了端木珩的小厮一番:“墨池,你要好好盯着大少爷。”
墨池连连应声,既后怕又庆幸地说道:“大少爷,幸好您伤的不是右手。”
端木绯笑眯眯地又道:“大哥哥,我晚上再来给你换药。”她笑得既乖巧又狡黠,仿佛在说,大哥哥,我会好好盯着你的。
“……”端木珩看着被包成馒头般的左手,有些伤脑筋:这虽然不妨碍写字,却有些妨碍看书。这几天可麻烦了。
“阿珩,蓁蓁,我让紫藤从厨房拿了些粥和点心来……”
端木纭正想招呼他们吃些下午茶,一个丫鬟匆匆地打帘进来了。
“大少爷,”那丫鬟屈膝对着端木珩禀道,“理藩院的吴尚书派了人过来,说是要请大少爷去一趟理藩院……”
屋子里静了一静。
吴尚书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找端木珩,屋子里的三人都心知肚明这其中定是有陶子怀的“功劳”。
刚才在平阳街时,端木绯就看出了陶子怀的意图,但是因为端木珩没说什么,她也就没管。
大哥来日早晚要进官场的,不能事事都由别人替他做主。而且,大哥好歹是首辅的嫡长孙,即便是吴尚书真的因为今日的事对他有所不满,最多也就是从此不去理藩院干杂活而已,也不会有别的影响的。
“大哥哥慢走。”
端木绯笑吟吟地送走了端木珩,就与端木纭一起回了湛清院。
等端木珩一个时辰后再回到府里,已是太阳西下了。
他直接去见了端木宪,带回的消息并不让端木绯意外——
“祖父,吴大人让我以后不用去理藩院了。”
正在悠然饮茶的端木宪也就是应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早在端木宪回府前,端木宪就已经大致知道了发生在平阳街上的那点风波,回了府后,他又细细地询问了端木绯,心里有数了。
本来理藩院的差事也就是一件小事,只是为了让端木珩提前去体验一下官场,他也去了好些日子了,一直做得也不去,以后不去了也无妨。
可是,自家孙子的手因此受了伤,就不能就此罢休!
端木宪的目光飞快地在端木珩包扎得结结实实的左手上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在千雅园的那些部族亲王、郡王们很快也得知了他们的儿女被关进大牢的消息,直接傻了。
五城兵马司嚣张得很,对外都义正辞严地宣称这些部族的年轻人在皇城脚下聚众闹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必须小惩大诫,方能以儆效尤。
那些西北部族的王公们想去求见皇帝,可偏偏皇帝龙体抱恙至今不上朝也不见人,所有政事都交由了司礼监和内阁来处理。
岑隐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厂督常年在内廷行走,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他们只能从内阁下手,跑去找了首辅端木宪求情,结果,端木宪这老狐狸干脆跟他们打太极,绕来绕去,就是不正面接话,那些王爷们实在拿他没辙,又去找别的几位阁老。
虽然内阁中的几个阁臣中也有与端木宪不合的,但端木宪对付起政敌来,一向是游刃有余,闹了大半天都没结果。
不知不觉中,夕阳落山,天空中一片漆黑,夜幕降临了。
众人商量着只好明早再行筹谋,可是,当那些部族王公们来到西城门时,却发现出不去了。
“速速开城门,我们要出城!”
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百川族族长吉尔斯粗声对着城门守卫高喊着,经历了这一天的不顺,他的脸上掩不住的烦躁与疲惫。
两个城门守卫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想着这些偏远小族不懂规矩,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门千总沿着石阶从城门上方走了下来,朗声道:“几位王爷,按照大盛律例,京城的城门日落而闭,除非有皇上手谕,不到次日天明,决不可开城门!”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吉尔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吃了一枚软钉子,这一下午,他们就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事事不顺。
后方的其他几个王公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来京后,皇帝一直派人好生款待,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次有人跟他们讲起律例与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