诩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必须顾及安平的想法。她立刻就应下了:“好,就依你所言。”
想着京城是端木绯的地盘,罗兰郡主转身对一旁的侍女吩咐了几句,让她把玉真县主她们也带去露华阁,也好给她做一个见证,免得这个端木绯输了又不认账。
罗兰郡主和赫鲁又翻身上了马。
封炎吩咐了车夫一句,马车就率先沿着空荡荡的街道驶出,往着城西的中盛街方向去了。
雪渐渐地小了,如柳絮般轻飘飘地随风飘荡在半空中,让四周的街道都变得朦朦胧胧,仿佛有一层浓雾弥漫在空气中。
“得得得……”
街道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打了马蹄铁的马蹄稳稳地踩在了略显泥泞的街道上,发出清亮的声响。
罗兰郡主几乎是亦步亦趋地策马跟在封炎身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少年公子挺拔如修竹的背影。
寒风中,俊美的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紫色衣袍,却是完全不惧寒冷,神清气爽,迎面而来的寒风把他的衣袍吹得鼓鼓的,衣袂翻飞如燕似蝶,少年的侧脸仿佛刀削斧凿般英俊深刻。
这个少年简直是从她梦中走出般,那么耀眼,那么完美!
端木绯根本就配不上他,唯有自己,才堪与他并肩驰骋在茫茫草原上,天高海阔,任我翱翔!
她一定会赢的。罗兰郡主暗暗地对着苍天发誓。
街上没什么路人,一行车马一路畅通无阻,但是车夫不敢让马车跑得太快,足足比平时多花了一炷香功夫才抵达中盛街上的露华阁。
外面雪花纷飞,寒风瑟瑟,露华阁里却是热闹得很,今日是今年最后一次凝露会,不少闺秀都来此与友人一起赏雪赏梅,吟诗作画。
在女掌柜的引领下,四人来到了凝露阁的二楼。
他们四人的到来,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或是窃窃私语,或是似笑非笑,或是暗暗揣测,或是不以为意,大多人都在好奇他们四人怎么会凑在一起。
“端木四姑娘……”罗兰郡主在窗边停下,她本能地想问端木绯要比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她又想起了上次在千雅园为了这个反而被端木绯套了话,弄得她进退两难。
罗兰郡主心念飞转,改口道:“我听说,你们中原的大家闺秀都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无所不通。我想与姑娘比舞,姑娘意下如何?”
她们俩不比骑术,不比射箭,不比马球……就比舞,那她总不算占了端木绯的便宜了吧!
罗兰郡主目光明亮地与端木绯对视,一派光明磊落。
她没有蓄意压低声音,屋子里的其他人自然也听到了,投以好奇的目光,有的姑娘家看似在与友人闲聊,实则竖起了耳朵,凝神听着。
比舞?!丹桂惊讶得瞪圆了眼,看着罗兰郡主的眼神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无奈。
端木绯抿嘴浅笑,嘴角弯弯。
罗兰郡主说得对,但也同时不对。
自古以来,能唱善舞便是读书人的一种自我修养,是以史书上不乏那些君臣设宴同乐的故事。
但是,士人闺秀能歌舞,却并非以此谋生,若是在上官跟前或者大庭广众下歌舞,以之献媚,就会沦落至伎人的境地,为人不齿。
自本朝来,几个理学大儒提倡主敬与主静,要求时人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各种规矩日益繁琐,渐渐地,歌舞便成了士人的禁忌。
如今,不少高门大户为了让女孩子拥有优雅挺拔的身段,还是会请人来教导舞艺,但不包括她。她还是楚青辞时,患有严重的心疾,多动动都有触发心疾的危险,更别说跳舞了。
而如今端木绯的身子是康健,不过因为她已经懒散惯了,根本就懒得学。
再说了,就算学过,她也不愿意和罗兰郡主比这个。
当众一舞,是舞伎所为,以歌舞斗艺,只会被人说成轻浮。
周围其他的姑娘们不禁暗暗交换着眼神,也想看看端木绯到底会如何应对呢,不知不觉中,四周越来越安静了。
“郡主,这样吧……”端木绯歪了歪小脸,笑得更可爱了,而丹桂却是看得目光一亮,绯妹妹这种小狐狸般的眼神,她最了解了……唔,有好戏看了。她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云华姐姐一声呢?!涵星在宫里,自己就没辙了。
封炎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家蓁蓁,怎么看,怎么可爱。
端木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我以琴为郡主伴舞,若是郡主跟不上我的琴,就算郡主输,反之,就算我输了。我记得郡主在千雅园的接风宴上曾与令兄以一曲刀舞助兴,不如就以此曲为调,郡主以为如何?”
端木绯笑意盈盈地看着与她一桌之隔的罗兰郡主。
接风宴上的刀舞是以鼓来伴奏,是以气势恢宏,犹如战鼓擂动,令人血脉沸腾。
但是,鼓声的节奏必然带有间断性,琴声却往往悠扬流畅,这两者相悖,鼓声可以为琴声伴奏,不过,要把鼓声改成琴声,那可不容易。
这一点,罗兰郡主也心知肚明。
她有自信她的刀舞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女子,自然也包括端木绯的琴!
无论对方弹得如何,她都有信心可以从容应对!
“好。”罗兰郡主一口应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周骚动了起来,如同喧嚣的海浪般,波涛起伏,还有一些原本在露华阁的其他地方赏梅散步的人也都闻讯朝凝露阁的方向赶来。
那些公子姑娘都听说了罗兰郡主要以刀舞与端木绯的琴一斗,表情有些古怪,眼神轻蔑。
在闺阁中,交好的闺中密友彼此一舞,当个乐子也就罢了,这好人家的姑娘可不会当众跳舞,这位罗兰郡主莫不是脑抽筋了?
他们知道皇帝对这些部族还颇为礼遇,有些难听的话也不好放在嘴边,只能暗暗地交换着眼神,都是对罗兰郡主有些不屑:蛮夷女子难登大雅之堂!
凝露阁内,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喧哗,只是喧哗中又透着一丝诡异。
罗兰郡主丝毫不觉,对于她而言,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如此,端木绯输了就赖不了帐了。
不一会儿,露华阁的侍女就取来了一架琴,并把琴案摆在了中央,端木绯坐在琴案后,悠然地净手焚香,仿佛在进行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
装模作样!罗兰郡主不屑地撇撇嘴,从兄长赫鲁手里接过弯刀,做好了准备。
“几位贵宾,这边请。”厅外传来侍女恭敬的声音,伴着凌乱的步履声。
厅中的众人循声望去,便见纷纷白雪中,十来个身着异族服饰的少年少女朝这边走来,却是一片沉默,众人风尘仆仆,神情复杂。
昨晚他们在牢里被关了一晚,其实不少人都还余惊未消,没缓过神,他们不想来,却又畏于百川族的强大,怕赫鲁和罗兰因此记恨,只得来了,心里却有些愤愤。
他们的到来让这个厅堂变得有些拥挤起来,人头攒动。
那些西北部族的少年少女神情各异地上前给赫鲁和罗兰郡主打了招呼,有的人笑脸以对,有的人面色僵硬,有的人强颜欢笑,气氛看似热闹,却又隐约暗藏着一抹淡淡的阴霾。
说到底,他们之所以昨天会遭此飞来横祸,起因也是因为罗兰郡主没事找事地去找端木珩的麻烦,才把事情闹大了,害得他们都被关进牢里,这才刚放出来,罗兰郡主又来惹事!
她这性子未免也太跋扈,又不知天高地厚!
不少西北部族的贵女们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已经想着以后还是尽量疏远这个罗兰郡主,免得她惹祸,却把他们这些无辜的人也牵扯进去。
众人纷纷在厅堂的两边落座,而这时,端木绯也准备好了,双手置于琴上,对着罗兰郡主微微一笑。
“请指教。”
随即,端木绯手腕轻抬,白皙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如蝶,她的手、她的动作看来柔美如画,可是她指下流泻而出的琴音却携着雷霆之势,气势恢宏。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这琴声听来豪迈飒爽,仿佛草原上的雄鹰长鸣,仿佛战鼓擂响,仿佛万马奔腾,彷如金戈交接……
小小的少女与她指下的琴声形成了一种极致的对比。
罗兰郡主也是一惊,但随即就平静下来,她早就听闻过端木绯以前曾在这露华阁改过一位琴师的曲子,据说琴艺尚可,看来确是如此。
对方的琴艺若是太差了,自己赢了也没意思。
罗兰郡主一个旋转,大红色的裙摆如蝶般翩飞,寒光闪闪的弯刀随着她的旋转横扫而出,刀锋上似乎透着一股凌厉之气。
琴声铮铮,曲调如那日在接风宴上一般无二。
以琴奏来,比那单调的鼓声多了一分灵动,两分锐利,三分清越。
丹桂县主当日也在参加了接风宴,一下子就听了出来,面露赞叹之色。绯妹妹在琴与曲上的造诣真是炉火纯青了,自己的运气真好!
罗兰郡主伴着琴声起舞,身姿柔美而矫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手里的刀每一次舞出都带起一阵破空声,掀起一片片银白色的刀影,红与白,红似火,白似雪。
罗兰郡主的嘴角勾出一个自信的笑意,哪怕她不看,也知道众人必为她的舞蹈所折服,端木绯的琴声说到底也不过是她的陪衬罢了!
罗兰郡主又是连续三个旋转,随着那旋转的舞姿,银白的刀光层层叠叠,仿若一朵清冷的雪莲倏然绽放。
厅堂中,无论是那些异族,还是京城的世家公子姑娘们,目光都落在了罗兰郡主身上,有赞赏,有戏谑,有惊叹,也有不以为然。
几个少年公子暗暗地彼此交换着眼神,这罗兰郡主的刀舞与香满楼的花魁牡丹相比,倒是各有千秋啊!
他们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似笑非笑。
忽然,琴声节奏骤然变快,如天空连续劈下数道旱雷。
罗兰郡主从容以对,在他们百川族,刀舞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在鼓声加快时,舞者也要随机应变。
这可难不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