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空气压抑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坐在御案后的皇帝以俯视的目光打量着君然,他鸦青色的衣袍上沾染了尘埃,颊边还有几簇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皮肤被晒黑了不少,整个人看来瘦了一大圈,连眼窝都微微地陷了进去。
皇帝仔细地审视着君然,尤其是他的脸、他的眸,想看看他心里有没有怨怼。
沉寂蔓延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沉声开口道:“君然,你父王战死的消息,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君然维持着抱拳的姿势,声音中难掩嘶哑与艰涩,“皇上,臣闻讯后,没有即刻回京而是潜伏在了北境,伺机把父王的尸身带了回来。”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只要是汉人,都会想魂归故里,都不希望客死异乡。
御书房内再次沉寂下来。
皇帝慢慢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叹息道:“你父王是我大盛的一员猛将,护边有功,这次不幸战死,朕也是痛心疾首,每每思及,彻夜难眠。”
“君然,朕知道你有丧父之痛,不过,这简王府还需要你来支撑门楣,朕恩准你尽快袭爵。”
“你先回府料理你父王的后事吧。”
皇帝不轻不重的声音回响在御书房中,君然一动不动,直到皇帝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才重重地给皇帝磕了头:“谢皇上恩典。”
之后,他就躬身退了下去。
湘妃竹帘被小內侍打起,又落下,即便內侍再小心,湘妃帘还是为此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皇帝眯了眯眼,看着那道湘妃帘,眸色越来越深邃。
周围静得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袁直,”皇帝忽然对身旁的大太监袁直道,“你怎么看?”
似乎怕袁直没听明白,皇帝把话挑明:“你说,君然会不会怨恨朕?”
皇帝霍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嵌着透明琉璃的窗户前,负手而立,仰首望着窗外的碧空。
碧空如洗,瞳深如墨。
皇帝眯了眯眼,身上释放出一股危险阴鸷的气息。
如果君然靠不住了,自己不如早点把人收拾了,以免留下祸患!
袁直如影随形的跟在皇帝的身侧,他贴身服侍皇帝多年,如何看不出皇帝的心思,不动声色地甩了下手里的拂尘。
“皇上,为将者,驰骋沙场是本分;马革裹尸那就是宿命。”
“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简王府一向以武立身,百年来,战死沙场者数不胜数,君世子又怎么会怪皇上呢?”
袁直柔声劝慰皇帝道,听着有理有据。
皇帝想想也觉得有理,是啊,君家是武将门第,自大盛朝建立后,君家男儿就为国征战,战死沙场那也是常事。
若是君家为此就心生怨怼,怕早就像耿海、魏永信这般行那谋逆之事了!!
尤其,现在简王死了,君家的嫡系也只剩君然了。
君然也是一员大将,现在,北境之危还迫在眉睫,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皇帝沉思着,慢慢地转起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看来自己也该小施恩惠,安抚一下才好。
皇帝心里下了决定,就转身吩咐道:“笔墨伺候!”
袁直暗暗地松了口气,笑呵呵地应了。他又甩了下拂尘,亲自去给皇帝伺候笔墨。
屋内,墨香袅袅。
屋外,暖风徐徐。
君然离开皇宫后,就策马直接回了简王府。
迎了棺椁进府的简王府,已经摆开了灵堂,君然看着这个近乎陌生的府邸,感觉又像是有一记重锤敲击在他心口上。
那一个个高悬的白灯笼与一段段白绫洁白无瑕,白得近乎刺眼。
“世子爷,世子爷!”
“快去禀告王妃,世子爷回来了!”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简王府因为君然的归来而注入了一股活力。
只要君然还活着,简王府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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