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派奴婢来给五姑奶奶传话,老爷想见一见姑奶奶。”
这个嬷嬷正是江氏的娘家江家的家仆。
江氏面色一凝,立刻就联想到了今日公堂上的事,问道:“我爹现在在哪里?”
“清风茶楼。”
于是,马车再次调转方向,这一次去了华上街的清风茶楼。
江氏跟着江家的那个嬷嬷进了茶楼,一进大堂,脚下的步子就缓了一下。
茶楼的大堂几乎是座无虚席,不少茶客都在随意地闲聊着:
“……今天京兆府开堂,你去了没?哎呦,那还真是热闹!”
“是啊,安平长公主殿下真是好气节!不愧是我大盛的皇家公主!”
“这封家还真是应了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封预之和封太夫人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两面三刀,卑鄙龌鹾,谁家女儿嫁到他们封家谁倒霉!”
“……”
这些茶客七嘴八舌地说得热闹,他们也不认识江氏,大部分人都没看江氏,就算偶尔几道目光扫来,也不过是因为看到有客人进大堂。
可是江氏却觉得如芒在背,仿佛他们一个个都在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在暗中腹诽鄙夷着她。
江氏加快了脚步,近乎逃离地跟着江家的那个嬷嬷来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停在最后一间雅座前。
江氏抬手在雅座的房门上叩动了两下后,就自己推门进去了。
雅座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发须花白、着天青色直裰的矮胖老者,另一个是四十出头、做幕僚打扮的的干瘦男子。
嬷嬷留在雅座外守门,江氏合上了房门,款款地走到了两人面前,屈膝福了福:“父亲,王先生。”
雅座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临街的两扇窗户敞开着,隐约可以听到外面街道上的喧哗声。
江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没心思与江氏寒暄,冷声指责道:“五娘,你怎么把事情办成了这样!”
“……”江氏揉着手里的帕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咬了咬下唇,愤愤地说:“父亲,那个端木纭根本不知廉耻,此事要不是在端木纭那里出了岔子,也不至于会弄成这样!”
她明明都安排好了,偏偏端木纭耍了她一道,一步错,步步错。
江大人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提醒道:“五娘,你别忘了,三皇子殿下之所以提出娶嫣姐儿,是因为封家还有用。”
最初,三皇子与江、封两家是约好了将来纳封从嫣为侧妃的,但是后来三皇子因为北境的事被皇帝厌弃,失了势,也因此在如今的夺嫡之争中处于下风。为了借着封家得到岑隐的助力,三皇子才允诺娶封从嫣为正妃,以后登基就立她为皇后。
所以,这段时日江氏才会尽全力奔波,为了女儿,为了江家……还有为了她自己的荣耀。
只要她的女儿能成为未来的皇后,那么她就是皇后的生母,再不会有人在背后“平妻”、“妾室”那般地对她指指点点。
江氏僵立在那里,眸子里明明暗暗,心底更恨了。她既恨封预之没用,又恨端木姐妹俩挖了这么大的坑让自己跳。
事已至此……
江氏咬着一口银牙,道:“父亲,既然端木纭如此不识相,那我们就把‘那件事’爆出来,让端木家没脸!”
她倒要看看端木纭会是什么下场!
“五娘,你还是太冲动了!”江大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摇摇头道,“像这样的丑事只有捏在手里才是把柄,一旦爆出去,对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不但讨不了好,还会平白惹了岑隐。”
江氏却是不服气:现在端木纭也不理他们,方才还直接把自己拒之门外,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握着她的这个把柄还有什么用?!
还不不如出了这口心中的恶气!
江氏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又道:“父亲,就算端木姐妹心气高不在乎,那么端木首辅呢?!”
“端木首辅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郎,大半辈子官场顺遂,为人一向自命清高,如今他位居首辅,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能受得了吗?!他受得了孙女与一个阉人扯上关系,受得了别人说他为了权势富贵,不惜‘卖’孙女吗?!”
在一旁静静地饮茶的幕僚王先生这时放下了手里的茶盅,一针见血地说道:“端木家是有大皇子的。端木宪的心里肯定向着大皇子,就算我们用这把柄拿捏他,他也不可能放弃大皇子去选三皇子。”
端木绯则不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然要向着夫家……可惜了,如今不提也罢。
王先生唏嘘了一下,又毫不迟疑地表达了他的不赞同,“如此,不值得。”
很显然,江氏只是想出气,但这样又有什么好处?就算端木宪为了端木家的清誉,一根白绫吊死了端木纭又怎么样,能让三皇子成就大事吗!
王先生暗自摇了摇头,心道:女人就是女人,江大人这个女儿虽然有几分小聪明,气度与眼界终究还是狭隘了点,气头上就完全不顾大局!
“……”江氏嘴角紧抿,长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眸色晦暗如墨。
王先生说的这些她当然知道,但是她就是气不过啊!
王先生也怕她乱来,影响到三皇子的大事,沉思了一下,问江氏道:“五姑奶奶,你可还记得付家大姑娘?”
付家大姑娘?江氏一头雾水地看着王先生。
王先生提醒道:“就是前湘州布政使的付家。”
江氏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番,终于想起了一个几年前曾在京城盛极一时的名字——付盈萱。
据说,这位付姑娘师从琴艺大家钟钰,是钟钰的关门弟子。数年前在江南的百花宴上以一曲《霓裳羽衣曲》名动江南,从此就有了“琴艺之绝,北楚南付”之名。
想到这里,江氏挑了挑秀眉,问道:“王先生,莫非是那个与楚家大姑娘齐名的付盈萱?”
“就是她。”王先生微微点头,眸光闪烁。
“我还记得当年付盈萱刚随父返京时,一度是风光无限。只是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江氏在记忆中又搜寻了一番,不解地问道,“她对我们有什么用?”
王先生勾唇笑了,那自得的笑容中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又道:“付大姑娘这几年都在静心庵里。”
京里的高门大户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静心庵的,光从名字听来,这是一个庵堂,但其实就是一处收容疯妇的疯人院。
若是哪家后院里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就会偷偷摸摸地把人送去静心庵,明面上可以说是其在吃斋念佛,但其实就是任其在静心庵自生自灭。
江氏当然也是知道静心庵的。
王先生浅啜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嗓,接着说道:“据我所知,付大姑娘当年之所以会被送到静心庵就是因为她在千雅园的牡丹宴上,公然指出端木纭和岑隐存有私情,结果付家为了保全家族,只能以付盈萱疯了为由把她送到静心庵。而碍于岑隐的权势,这件事后来没有人敢再提。”
江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脏突然加快了几拍,耳边仿佛听到阵阵擂鼓声,砰砰作响。
江大人慢慢地用茶盖拂去漂浮在茶汤上的茶叶,提点道:“五娘,爹知道你恨透了端木家那两个不识相的丫头,但也不能太冲动,免得你自己吃了苦头。你要时刻谨记爹曾经教过你,凡事都不能断了自己的后路。”
江氏揉着手里的帕子,咬唇沉默了。
是的,有岑隐在,既然能送一个付盈萱去静心斋,就能送第二个……
她不能拿自己去冒险。
不值得的。
见江氏因为后怕而冷静了下来,江大人这才放下心来,向着王先生点了点头。
王先生立刻心领神会,接着说道:“其实这件事大可以不用五姑奶奶出面,付大姑娘就是一枚极好的棋子。”
江氏眉梢一挑,略显急切地问道:“王先生此话怎讲?”
王先生目露异彩,成竹在胸地说道:“端木家的两姐妹只是因为没有吃到苦头,又被人给宠坏了,才会不知天高地厚,一意孤行,总得让她们先知道怕了,才能乖乖听话。”
江氏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王先生不紧不慢地往下说:“所以,我们可以先从付盈萱来着手。付盈萱是第一个发现岑隐与端木纭之间有私情的人,只是那时候别人不信,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呢?”
端木纭现在不知道怕,可要是他们利用好了付盈萱,让她先把这件事曝个苗头,再让人好好宣扬宣扬,端木纭还能像现在这样镇定自若吗?
人只有知道怕了,才会妥协,才好拿捏,才好控制!
江氏沉思了片刻,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面色缓和了不少。
一旁的江大人放下青花瓷茶盅,温声宽慰道:“如此,五娘你既能出气,又能给三皇子效劳,岂非是两全其美?”
江氏乖顺地福了福,道:“女儿都听父亲的。”
江大人满意地微微颔首,女儿能听得进他的话就好。
江大人又提点道:“五娘,封家现在这样不中用了,你也得为自己、为儿女考虑一下,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可冲动行事。
“多谢父亲提点。”江氏再次福了福,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王先生沉吟了片刻,又对江大人提议道:“大人,不如先送一份礼去端木家,安安端木纭的心,也免得她早早提防,您觉得如何?”
江大人捋了捋胡须,含笑应下:“还是王先生你想得周到。”
“父亲,王先生,那该送什么礼好?”江氏问道。
王先生早就有了主意,立即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当天下午,这件东西就被放入一个红木礼盒中,送到了端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