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的长姐,因此多少有几分爱屋及乌的味道。
自家的孙女自家知道,端木宪可不觉得端木纭会“急坏”。
他这个大孙女根本就不在意外面的闲言碎语,与四丫头一样,都有主见得很。这一点既是优点,有时候也是缺点。
他根本就拿这两个孙女没辙啊!
端木宪揉了揉眉心,心里有千言万语,然而,这些话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哎!
端木宪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也只能把这些话都憋在肚子里,觉得自己都快憋出病来了。
也罢。
端木宪霍地站起身来,对游君集道:“老游,那我就先回去了。”
反正就是他留在这里也没心思处理政务了,还不如回府去,至少府里还有四丫头可以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与他说说话。
游君集也跟着起身,再次宽慰道:“端木兄,你安心走吧,其他事交给我们就行了。”
于秉忠也附和了一句:“是啊,端木大人,你尽管放心。”
沈从南与工部尚书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端木宪自任首辅后,那是恨不得把一个时辰掰成三个时辰用,罕少见他提早下衙,看来他这次是真的心急了。
游君集和于秉忠亲自把端木宪送出了偏厅,他们还没出正殿,迎面正好遇上了刑部尚书秦文朔。
秦文朔在距离端木宪三步外的地方停下,一脸古怪地对着端木宪拱了拱手,“端木大人,王御使被抄家了。”
这个消息令得殿内静了一静。
“……”端木宪忍不住往殿外望去,朝着司礼监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里又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不止是端木宪、游君集听到了,连身处偏厅的沈从南和工部尚书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们的神情比端木宪还要复杂,沈从南嘴角的笑意霎时僵住了。
于秉忠赶紧问道:“秦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语间,沈从南和工部尚书也从偏厅里走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文朔。
秦文朔复杂的目光还落在端木宪身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王御使已被岑督主撤了职,刚刚东厂的人直接就往王家去了。”
秦文朔也听说了端木宪又被王御史弹劾的事,而就在这个关口上,王御史就被岑隐下令抄家了,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点。
于秉忠、沈从南等人也都想到了一个方向去,神情各异,心里唏嘘不已。
说句实话,谁家没点见不得人的阴私,这一抄家,王御史指定是要玩完了,更何况,东厂出手就从来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沈从南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里惊疑不定,有些想不明白。
王御史从年前起到现在,弹劾了端木宪这么多次,上一次在太和殿的那场对峙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当时也没见岑隐出手啊。
沈从南与工部尚书再次互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眸都变得愈发深邃晦暗,带着几分忌惮,几分猜测,更多的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与岑隐在朝中共事多年,对他总是有几分了解的。
朝堂上下,岑隐对谁都是冷漠而疏离,似乎隔着一层屏障般,无论是谁,只要差事出了岔子,岑隐都照罚不误。
这些年,谁也不曾成为例外,包括端木宪。
所以,这一次岑隐为何会突然出手惩治王御史呢?!
莫非……
沈从南双目微张,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端木宪的四孙女端木绯。
众所周知,京城上下,不,应该说整个大盛,也唯有那位端木四姑娘得了岑隐的另眼相看,这几年来,说是岑隐把她视作亲妹也不为过。谁都知道得罪了端木绯的人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而那位被弹劾的端木大姑娘可是端木绯同父同母的嫡亲胞姐……
莫非岑隐是爱屋及乌,所以出手相护?!
不对!
十有八九是那位端木四姑娘跑去找岑隐告状了,所以岑隐才会突然对王御史下手。
定是如此。
想着,沈从南的眼角抽了抽,早就耳闻那位端木四姑娘娇纵任性,恃宠而骄,仗着有岑隐护着,就招摇过市,行事高调,连皇宫也当自己家似的,想进就进,想走就走,听说不久前她还把正在守孝的大公主带进了宫中,简直是不知所谓。
不仅是沈从南想到了端木绯身上,于秉忠和游君集也是,心里都觉得自己真相了。
于秉忠看着端木宪的眼神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艳羡。哎呀,有个好儿孙,那还不如养个好孙女啊!
游君集唇角微翘,心道:果然还是绯丫头机灵,知道找岑隐去求援!岑隐一出手,这麻烦自然就解决了!
端木宪约莫也能看出他们在想些什么,心里是一言难尽。
他们也不想想,王御史这张弹劾的折子才刚送上来,连他们几人也才刚知道这件事,身在府里的端木绯又何从得知!
端木宪的嘴唇动了动,心中有万般感慨都化作了一声叹息,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伤。
岑隐出手哪里是因为四丫头,肯定是四丫头的姐姐。
所以岑隐果然对纭姐儿……
这个念头才浮现,端木宪觉得自己的脑门又开始痛了,心中毫无一点逃过一劫的庆幸。
算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这件事也不是他想管就能管的。
端木宪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只当没看到于秉忠他们那古怪的眼神,清清嗓子,敷衍地拱了拱手,“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端木大人慢走。”于秉忠笑着相送,沈从南则面色僵硬。
端木宪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离开了文华殿,匆匆出宫,这一路上,也遇上了不少朝中同僚,收获了更多古怪的目光。
不到申时,端木宪就抵达了端木府。
端木宪难得提早回府,下人们也都心知肯定是为了贺氏的事,立刻就跑去通禀了端木纭,祖孙几人聚集在真趣堂说话。
端木宪的目光看向端木纭时,脸上就难免露出几分疲惫与纠结来。
端木纭也以为端木宪是在忧心贺氏的事,主动向端木宪屈膝告了罪:
“祖父,是孙女让贺家把祖母带走的。”
端木纭从永禧堂走水开始,把今早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端木宪惊讶地挑了下眉,就事论事地说道,“纭姐儿,你有点太心急了,做事要想想后果。”他并非在训斥端木纭,而是以长辈的身份在提醒她。
说着,端木宪难免又想到了王御史的那道弹劾折子,想到那上面可谓诛心的一字字、一句句。
这道折子就是端木纭“心急”引来的后果。
要是没有岑隐出手收拾了王御史,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好收拾。
想到王御使被抄家的事,端木宪抬手揉了揉眉心,不觉快意,只觉得心累。当人祖父太不容易了!
明明自家的孙女都跟娇花似的,偏偏在婚事上一波三折呢!
端木纭是,端木绯也是!
岑隐麻烦,慕炎也麻烦!
端木宪只觉头大如斗。
“祖父。”端木绯迎上端木宪复杂的眼眸,笑眯眯地问道,“可有人弹劾您?”
“……”端木宪嘴角抽了一下,既不想去想这件事,也不想讨论这件事。
端木绯似乎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笑得一双大眼都弯了起来,接着往下说:“应该有了吧。”
她轻快地抚掌,乐不可支地说道:“那就正好了!”
眼看着小丫头笑得好似一只小狐狸的样子,端木宪被转移了注意力,心里隐约有个了猜测。大孙女端木纭行事果决,却从来不是一个冲动行事的人,她会这么做,莫非是……
“祖父,这是我出的主意。”端木绯坦然地说道,目露狡黠。
端木宪被挑起了好奇心,总算把端木纭和岑隐的事暂时抛诸脑后了,问道:“四丫头,怎么说?”
端木绯说道,“他们这一走,必是觉得自己可以凭此事拿捏您了,也该弹劾了。”
端木绯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漫天星辰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中,熠熠生辉。
端木纭含笑看着妹妹,手上熟练地给她剥起松仁来,一脸的骄傲,觉得自家妹妹真是聪明。
端木宪瞧着端木纭那宠溺的样子,怀疑就算是她妹妹把她给卖了,她也会帮着数钱。
端木绯一边吃松仁,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祖父,姐姐已经找到他们纵火的证据了,就等他们上了弹劾折子,您便可以此自辩。”
放火放到了别人府里,还“恶人先告状”的来弹劾,说到哪里,罪都在对方。
这样一来,可以一举打压下先前那些弹劾对端木宪造成的不利,平息京中的那些流言,以后也再不会有人拿贺氏说事了。
“不必了。”
端木宪打断了端木绯,一脸不知该说什么的头痛样。
“……”端木绯眨了眨眼,呆住了,连捏在手里的松仁都忘了吃。
端木纭和季兰舟也有些惊讶,目光都朝端木宪看去。
难得看四丫头这副傻乎乎的样子,端木宪感觉心头稍稍舒服了一些。
他卖关子地端着茶盅浅啜了两口热茶,才慢吞吞地说道:“王御史今天是弹劾了我,不过……他刚刚被撤职抄家了。”
“……”
“……”
“……”
端木纭、端木绯和季兰舟全都默然地看着端木宪。
端木宪一言难尽地看着姐妹俩,头又开始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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