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下重药,尽全力。没治之前,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不治是死,用保守的手段治疗也是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如试着下重药,搏一搏。
端木纭上前了两步,对着傻站在一旁的端木珩道:“阿珩,你让开!”
端木纭雷厉风行地下了一连串指令。
何太医却是有几分犹豫,看了赵太医一眼。
赵太医对着他点了点头,何太医才继续说道:“端木大公子,端木大姑娘,端木大夫人现在的情况如果要保胎,最好是能配合施针,光用药,怕是这药效还没起来,人就撑不住了,但是……”
何太医说着又迟疑了。
端木纭直言道:“何太医,但说无妨。”
这一次,说话的是赵太医。
“端木大姑娘,端木大公子,两位有所不知,”赵太医神色凝重地徐徐道,又隐约露出一分尴尬,“要保胎,需要取两组主穴,第一组为中极、归来、漏谷、足三里,第二组为曲骨、子宫、地机、三阴交,再配**关。”
赵太医一边说,一边在何太医身上指来指去,把这九个穴道的位置大致指明。
这九个穴道涉及身体各个部位,而施针又不可以隔着衣物,必须把针直接刺在肌肤上,但是太医是男子,季兰舟是女子,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
所以,何太医从一开始说到针灸,语气就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在大盛朝规矩礼数森严,女子平日里连双足都不可以裸露在外,更别说这些穴道中的数个位置都非常隐私。
女子的贞节大于天。
这要是在某些礼数特别严格的书香世家,何太医和赵太医这番话怕是要让对方觉得受到了冒犯。
赵太医虽然没有明指太医们的顾忌,可是光凭他指出的穴道位置,聪慧如端木纭也能猜出他在顾忌些什么了,端木纭果断地说道:“性命大于天!”
要是命都没了,还讲什么贞洁!
她言下之意就是让两位太医想怎么治就怎么治,端木绯在一旁也是心有戚戚焉地直点头。
端木纭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能果断地说出这番话,两位太医都有些惊讶。
这时,端木珩也回过神来,正色道:“何太医,赵太医,还请两位为内人施针。我们定全力配合。”
何太医和赵太医更惊讶了,看看这端木家的三位公子姑娘,暗道:这首辅家的公子姑娘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只不过……
两位太医的目光都看向躺在榻上的季兰舟,治疗不仅要有家眷的同意,更要有病患本身的配合。如果季兰舟自己过不了那个坎儿,那么其他人再有心也没用。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季兰舟的脸色似乎更白了,眼神恍惚没有焦点,似乎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似的。
何太医和赵太医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何太医揖了揖手道:“那老夫与赵太医先去准备一下。”
两位太医随着圆脸丫鬟先退出了内室。
紧接着,姐妹俩、莫氏和另外几个丫鬟也先后都退了出去,把这里留给了这对小夫妻俩。
两位太医忙着为针灸做准备,其他人都在堂屋里等着,片刻后,端木珩就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对着何太医郑重其事地作揖:“劳烦何太医了。”
言下之意就是季兰舟同意了。
之后,何太医就随端木珩又进了内室,季兰舟的两个贴身丫鬟也跟了进去。
季兰舟还是躺在原来的地方,一动没动,但是她看来与半盏茶功夫前,似乎变了一个人,那幽黑的眼神变得更清、更亮,其中似乎燃着一簇火苗,那是对生的渴求。
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他方才对她说的话:
“兰舟,医者父母心,性命大于天,其它的都是其次!”
“兰舟,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我们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甜言蜜语的男子,他说的从来都是他心里想的。
他不会撒谎,也不屑撒谎。
这样,很好!
季兰舟在锦被下摸着的小腹,对自己说,为了孩子,为了端木珩,为了她自己,她要活下来!
何太医心下稍定,作为以医者,最怕的是病人没有求生的意志,不愿配合治疗,只要端木家的大少奶奶自己能想明白,这已经是个良好的开端。
何太医清清嗓子,道:“端木大公子,还请尊夫人……”
内室里,不时响起几人的低语声,这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都被一道厚厚的锦帘挡在了屋内。
端木纭和端木绯都是未出嫁的姑娘,不方便在场,便继续在堂屋里候着。
接下来,对于姐妹俩而言,就是漫长的等待。
何太医这次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丫鬟们倒是进进出出,有人凭着方子去抓药,有人去熬药,有人端着铜盆和热水走进又走出……
赵太医也没有离开,他本来是和何太医一起要去宫里当值的,为了来端木府,就临时把差事推给了其他的太医。
他拘谨地陪着姐妹俩和莫氏坐在堂屋里,想宽慰端木绯几句,但又怕把话说得太满,最后的结果不好反而让四姑娘失望。
赵太医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比何太医还要紧张,一会儿喝茶,一会儿伸长脖子往内室的方向张望着,一会儿看端木绯。
赵太医在看端木绯,莫氏却是不时地在看端木纭,到现在,她还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端木宪要休贺氏的事,这府中上下谁不知道长房和二房快翻脸了,可是在这种局面下,端木纭方才竟然敢代替端木珩下决定,让太医下重药。
她就不怕季兰舟有个万一吗?!
在这种关口,但凡季兰舟出了什么事,端木纭绝对讨不了好。
说得现实点,便是季兰舟侥幸获救,这功劳也会算在太医身上,而不会想到是端木纭当机立断地做了决断。
莫氏有些心不在焉地端起茶盅,心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说端木纭大气,还是说她傻好。
时间在沉静中缓缓流逝,茶水上了一盅又一盅……
除此之外,堂屋里几乎没有一点声音,直到临近酉时的时候,院子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些动静。
屋子里服侍茶水的一个丫鬟低低地唤了一声:“老太爷!”
姐妹俩朝厅外望去,就见夕阳的余晖中,着一袭天青色锦袍的端木宪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神色焦急。
堂屋里的众人连忙起身相迎,纷纷对着端木宪行了礼。
端木宪着急地问道:“纭姐儿,到底怎么回事?”
端木纭朝赵太医瞥了一眼,就与端木宪去了东次间说话,把事情的经过以及季兰舟的状况全都如实说了。
跑去禀报端木宪的小厮没说太多,只说了端木朝在教训端木珩时误伤了季兰舟,直到此刻端木宪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顿时勃然大怒,脸色铁青。
气氛也随之一紧。
“纭姐儿,你可知你二叔父现在在哪?”端木宪冷声问道。
端木纭知道得不多,“祖父,二叔父出门了……”
端木宪眉宇紧锁,面沉如水,更怒,拔高嗓门道:“来人!”
一个丫鬟立刻就进了东次间听令。
“去找大管事让他带人把二老爷抓回来,到祠堂跪着去!”端木宪咬牙切齿地下令道。
“是,老太爷。”丫鬟匆匆进,又匆匆跑出去。
丫鬟前脚才出去,后脚又是一个婆子进来了,神色复杂地对着端木宪屈膝行了礼,禀道:“老太爷,贺家人陪着太夫人回来了。”
端木宪正心烦着,想也不想地挥了挥手道:“不见。”
顿了一下后,端木宪斩钉截铁地又道:“以后贺家的事就不用来禀报了,贺家人统统不见!”
当说到最后七个字时,端木宪的声音冷得几乎要掉出冰渣子来。
婆子暗暗心惊,自然不敢质疑,领命后,退出了东次间,跟着就越跑越快,一路不停地跑到了大门那边,把端木宪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达了。
门外马车里的贺氏惊住了,双目几乎瞠到了极致,完全没想到端木宪竟然这么不留情面,甚至连这个门都不让她进了。
陪着贺氏一起回来的贺老太爷与贺太夫人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马车里的空气近乎凝结,那马车外的寒风吹在贺氏的脸上像刀割一样得疼。
贺氏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紫檀木佛珠,手指轻颤不已,嘴巴张张合合。端木宪他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吗?!
贺氏又气又怕,忽然就起身从马车上走了下去,气势汹汹地朝角门的方向走去。
她倒要看看,她要进去,谁敢拦她!
门房自己不敢对贺氏动粗,只能客客气气地说道:“太夫人,府里现在正乱着,老太爷这会儿是没功夫见客的。”至于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多舌,只能含蓄地用“乱”字带过。
门房生怕跟贺氏起冲突,话一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把角门给关上了。
“砰!”
那闭合的角门差点没拍到贺氏的鼻尖上。
贺氏和贺老太爷夫妇都傻傻地看着那闭合的角门,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端木家居然就这么把他们拒之门外了!
贺氏再也顾不上仪态,直接抬手去拍门,喊道:“开门!给我开门,我要见端木宪!”
她把角门拍得咚咚作响,在寂静的黄昏显得尤为刺耳。
然而,却再也没有人搭理她,就好像从来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夕阳落得更低了,只剩下天际的一条红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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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生过孩子,关于保胎小产的问题都是百度的,要是弄错了也别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