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也只能咬牙忍着。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一个管事嬷嬷迤迤然来了,道:“三老爷请随奴婢来吧。”意思是,端木宪愿意见他了。
端木期登时喜形于色,在长随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去了端木宪的屋子。
一见面,他就再次跪了下去,痛哭流涕。
“父亲,都是儿子的错!”
端木期对着榻上的端木宪连连磕头忏悔。
端木期对着榻上的端木宪连连磕头忏悔。
“儿子不孝,请父亲责罚!”
“是儿子一时想岔了,才会被人怂恿,犯下大错。父亲莫要因为儿子的愚钝气坏了身子,尽管打儿子出气就是了!”
“这几天,儿子是彻夜难眠,悔恨,自责,真恨不得能代父亲承受病痛……”
端木期一边说,一边以袖口抹着眼泪,一副自责万分的样子。
榻上的端木宪面无表情,直直地看着端木期,眸色幽深,一言不发。
内室中,只有端木期一个人的声音,哭得是情真意切。
本来端木期已经做好了准备,以为端木宪就算不上家法,也会拿什么东西砸他之类的,谁想端木宪一直不说话,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端木期又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只好主动说道:“父亲,儿子今天过来是想给父亲侍疾,还请父亲给儿子赎罪的机会!”
“父亲您一日没好,儿子就一日不走!”
“父亲,您就让儿子尽一点孝心吧!”
“父亲不答应,儿子就不起来。”
端木期眼眶发红地仰首看着榻上的端木宪,朝床榻的方向膝行了两步。
“……”端木宪定定地看着端木期,眸子恍然寒潭般深不可测,既没答应,也没反对。
端木期起初还忐忑,渐渐地,心一点点放下了,对自己说,是了,父亲既然没赶走自己,那想来还是顾念着那么点父子之情。
不管父亲平日里多强悍,说到底他也是个人,人老了,又病了,最为脆弱,最需要亲情。
端木期压抑着快要翘起的嘴角,心里嘲讽地想着:哼,他这个父亲一直偏爱端木珩这长孙,比他们几个儿子,还要高看几分,甚至于分家时,把几个儿子都赶走,也要把端木珩留在身边。
可现在呢,端木珩在哪里?
还有长房的那对丫头也是,还不是没在这里侍疾。
养儿防老,经过这一回,父亲自会知道还是他这个儿子最靠得住。
端木期的眼睛在旁边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夏季的夜晚,庭院中虫鸣声不绝于耳,衬得这夏夜尤为静谧。
天上的星月静静地俯视着下方,将万物皆收入眼内。
地上的人儿也同样在仰望天上的银月。
“姐姐,今天月色真好。”端木绯挽着端木纭停在了湛清院的院口,仰首望着夜空,“我答应了祖父给他酿葡萄酒,等下月中秋节,祖父的病也该好了,我们可以对月畅饮。”
“那我就等着你的葡萄酒了。”端木纭揉了揉端木绯的发顶,宠溺地勾了勾唇。妹妹明明酒量浅得很,偏偏爱喝酒。
这时,张嬷嬷出院相迎,看着两个姑娘觉得心疼,“大姑娘,四姑娘,快进来吧。我让人去给你们下鸡汤面了。你们别只顾着照顾老太爷,也要顾着自己才是……”
张嬷嬷把姐妹俩迎进了屋,絮絮叨叨地说着。
等姐妹俩坐下后,张嬷嬷才问起了端木宪:“老太爷可好?”
“刚刚睡下了。”端木纭笑笑道,“所以我和蓁蓁就先回来了。”
端木绯补充道:“今天上午赵太医给祖父请过平安脉,说祖父大好,稳妥起见,可以再养上七八天。”
张嬷嬷合掌念了声“菩萨保佑”,叹道:“也亏得两位姑娘照顾得精心,还天天给老太爷念《地藏经》。”
这几日,两位姑娘如何用心照顾老太爷,张嬷嬷以及湛清院的几个丫鬟都是看在眼里的。
端木绯唏嘘地说道:“祖父真是太可怜了,这都分了家都不得安宁。”
干脆她再悄悄给祖父刻个小印,等他康复了,就送给他,他肯定高兴。端木绯在心里琢磨着。
端木纭神色微冷,“三叔父这是没受够教训。”
说话间,她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岑隐的话:“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不会有事的。”
交给他!
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端木纭的心就又甜又软,她微咬下唇,白皙无瑕的脸颊上泛起娇花般的红晕。
“……”端木绯看着姐姐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疑惑地眨了眨眼。
奇怪了,她刚才好像没说什么吧?
端木绯将自己刚才说的话又回忆了一番,确信自己只说了祖父的事,没说别的啊。
这时,东次间的门帘被人打起,有人进来了,带来一阵鲜香诱人的气味,勾得人口涎分泌。
张嬷嬷忙过去吩咐丫鬟摆膳。
端木绯忽然灵光一闪,把小脸往端木纭的方向凑了凑,小声问道:“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某人’?”她俏皮地眨了下右眼。
即便端木绯没有指名道姓,姐妹俩都心知肚明她说的是谁。
端木纭抿着唇浅笑,笑容明媚如璀璨的阳光。
端木绯还想追问,就听张嬷嬷招呼着姐妹俩过去用膳:“大姑娘,四姑娘,过来吃面吧。”
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面摆在了一张红木八仙桌上,还配了几个小菜,一道糟鹅掌,一道香油拌素丝,一道豆腐皮包子,色香味俱全,只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端木纭率先起身,朝那张八仙桌走去。
端木绯连忙也跟上,笑嘻嘻地故意问道:“姐姐,你怎么不理我?”
姐妹俩面向而坐,端木纭拿起筷箸,只当没听到,径自吃起面来。
端木绯也提起了筷箸,小脸微歪,“姐姐,你不说我也知道。”
她得意洋洋地笑了,也吃起面来。
张嬷嬷听得一头雾水,来回看着姐妹俩,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屋子里静了下来,姐妹俩吃着热乎乎的汤面,丫鬟在一旁给她们缓缓地打着扇。
汤碗上方,白色的热气袅袅地升腾而起,香味四溢,热气熏得两人的脸颊都泛起红晕。
夏夜的凉风习习,从窗口吹在人身上,凉爽舒适。
端木绯一边满足地吃着面,一边默默的打量着端木纭,思绪不一小心就跑到了岑隐身上,心想:也不知道岑公子什么时候来提亲呢……
端木纭又不是瞎子,当然能感受到妹妹那灼热的眼神不时地往她身上飘,那眼神古怪极了,让她心中隐隐有种直觉:妹妹要说的话十有八九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两人吃完了面,又回了窗边坐下。
生怕妹妹又语出惊人,端木纭干脆往妹妹嘴里塞了一颗玫瑰蜜饯,堵上她的嘴。
端木绯眉眼弯弯,含含糊糊地说道:“姐姐,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这次生辰你想去哪儿过?”
端木纭笑道:“在家吃碗长寿面就好,十九岁又不是什么大生辰。”端木纭比较在意的是十月端木绯的生辰,这可是妹妹的及笄礼,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不能这么随便!”端木绯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中辰街的宅子好不好?”
这只是小事,端木纭以为端木绯想出府透透气,立刻就应了:“好好好,依你!”
端木绯满意了,她浅啜了一口茶后,冷不防又道:“再把岑公子也请来玩。”
正在喝茶的端木纭差点被“某人”这两个字呛了一下,斜了端木绯一眼,那双漂亮的柳叶眼中,波光流转,带着几分妩媚,几分娇嗔,几分无奈。
“好不好?”端木绯笑吟吟地盯着端木纭,又补充道,“上次的花还没种完呢。”
约岑公子一起过生辰……端木纭抿了抿唇,长翘的眼睫如蝴蝶般微微扇动了两下。不得不说,妹妹的这个主意让她心动了。
“姐姐。”端木绯又把小脸往端木纭的那边凑了凑,笑得十分甜美,十分可爱。
端木纭的回应是又往端木绯的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唇角微翘,眸子里更亮了,恍如那漫天星辰映在她瞳孔中。
端木绯见端木纭不应,感觉心里像是有一片羽毛在挠痒痒似的,还想再问,可是这一次话没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大姑娘,四姑娘,刚才三老爷来了,正在老太爷那里。”
一个鹅蛋脸的蓝衣丫鬟进来禀道,神色间有些不安。
这丫鬟是端木纭特意留在端木宪那里的,吩咐她要是端木宪出了什么事,就立刻回来禀告她们。
蓝衣丫鬟心里其实也拿不准这算不算“出事”,犹豫再三,还是过来禀了。
端木纭一听到端木期就来气,双眸微张,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青花瓷茶盅,那张明艳的脸庞瞬间冷了下来,不怒自威。
她这些年管着府中的内务,习惯了当家做主,当她板起脸时,便自然而然地释放出一股威慑力。
蓝衣丫鬟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怎么把他放进来了?是谁放进来的?”端木纭冷声问道,目如冷电。
蓝衣丫鬟咽了咽了口水,微微垂眸,维持着屈膝的姿势回道:“大姑娘,奴婢也不知道。”
“他倒还有脸来!”端木纭皱了皱柳眉,面沉如水,“祖父都因为他气得病倒了,现在他还要来气祖父,是想让祖父病上加病吗!”
端木绯也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虽然瞧端木宪昨天提起端木期的样子像是想开了,不过端木绯还是担心端木期的出现会刺激到端木宪,现在的端木宪最忌讳动气。
端木绯连忙起身提议道:“姐姐,我们过去看看吧。”
端木纭也有此意,姐妹俩披上披风,当即又出了湛清院,踏着月色往外院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