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单子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不知不觉中,慕炎就被她们挤到了一旁。
“噗嗤。”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的肖天忍俊不禁地笑了。
“炎大哥,这边坐。”肖天吊儿郎当地对着慕炎招了手,笑眯眯地招呼他坐下,“这枣子甜得很,你试试。”
相比楚家二老的严阵以待,肖天惬意得很,仿佛他过几天离京不是上战场,只是出京游历似的。
慕炎在肖天指的那把圈椅上坐下了,从果盘上捡了颗鲜枣吃,随口道:“小天,你下午跟我去西山大营住上两天,后天一早直接从那边出发吧。”
慕炎没有压低声音,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自然也听到了,齐齐地朝二人看来。
“……”楚太夫人眼里的不舍更浓了。
楚老太爷比楚太夫人想得更多。
他明白这是慕炎的一片好意,要是肖天出征当天才露面,直接带兵启程,麾下的那些将领们和士兵们对一个默默无闻的陌生人恐怕不会有什么认同感。
现在有慕炎亲自带着肖天提前去军营,接下来又跟士兵们同吃同住两天,会让肖天更容易融入军中。
肖天耸耸肩,爽快地应下了:“好啊。”他一向随遇而安,往年走镖时哪里都能睡,连马背上他也照睡不误。
慕炎一口一个鲜枣,又道:“小天,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一会儿过去西山大营后,你也和他们比划比划。”
肖天也在吃鲜枣,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眸子里闪闪发亮,透着几分跃跃欲试。
他自从来京城后,一直被拘着养伤,这一个多月来,感觉全身骨头都快变懒了,他早就想活动一下筋骨了。
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楚老太爷这些天来一直有些忐忑的心突然就安定了。
慕炎考虑得十分周到,军营里以军功、武力定高下,对于肖天这个空降的总兵,用拳头打上几次,让将士们看到他的实力,才能更快地得到他们的认同。
慕炎挑了挑眉,故意问道:“小天,你有信心吧?”
肖天对于慕炎的质疑浑不在意,笑眯眯地说道:“你自己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肖天以未及弱冠的年龄做了泰初寨的寨主,他所遭受过的质疑与挑衅数不胜数,比起来,慕炎的段数根本就不痛不痒。
他要是这么容易被激,次次都回应别人的挑衅,那就算不气死,也会活活累死!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慕炎朗声笑了,拍了拍肖天的肩。
楚老太爷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军中有不少**子都喜挑衅、算计新人。面对这种挑衅时,要是肖天暴跳如雷,反而会中计。很好,这孩子有这豁达的心胸就好,他在军营中应该能站稳脚跟。
想着,楚老太爷的目光从肖天移向了慕炎,在心中感慨地叹道:阿炎为了小天,委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他不仅破格重用了小天,又在满朝文武的反对中,替小天挡下了不少麻烦。
阿炎实在想得太周全了,他就像是亲手一步步带着小天要融进这入到军营里一样。
楚老太爷莫名地想到了四个字——
长兄如父。
他感觉慕炎像是把肖天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一般。
楚老太爷给楚太夫人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有慕炎,他们就放心吧。
夫妻俩相视一笑。
肖天也不是不知好歹的,难得收了几分吊儿郎当,笑眯眯地说道:“放心,不会给炎大哥丢脸的。”
说完,他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从果盆里拣了个红柿子,随手丢给了慕炎,“试试这柿子,跟枣子一样甜。”
慕炎随手接过了柿子,笑吟吟地吃起了小舅子给的柿子。
这时,端木绯和楚太夫人也看完了那张单子,端木绯亲笔在单子尾添上了她说得那几样东西。
端木绯吹干墨迹后,就把单子递给了慕炎,“阿炎,你再看看,还有什么缺漏?”
慕炎一目十行地扫了那张单子一遍,迎上楚太夫人期待的目光,无奈道:“得减几样。”
楚太夫人考虑得十分周全,出行该备的东西基本上都想到了,以肖天一州总兵的身份,带个一车行囊也不算奢侈,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只不过……
“小天还是和将士们同吃同睡会更好。”慕炎补充道。
肖天既然要和下头的将士们同吃同睡,那么他此行带的东西就太多了些,还需精减。
楚太夫人是拎得清轻重的人,立刻明白了慕炎的意思。
她虽然不舍,还是点头道:“阿炎,你说的对。”
慕炎刷刷几笔,就把那张单子上的大部分日常用品划去了,单子上的物品便只剩下了一半。
像肖天这样的人精如何看不出楚太夫人的失落,他立刻凑到了楚太夫人身旁,笑呵呵地摸着下巴道:“我看这上面还少了点啥……”
楚太夫人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生怕委屈了孙子,急忙问道:“小天,还缺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又急急地去再去看那张单子。
肖数着手指说了起来:“茯苓饼,桂花糖蒸栗粉糕、松瓤鹅油卷、栗子酥……”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
楚太夫人连连点头道:“好好好。祖母这就让人去准备。小天,你不是也喜欢吃千层酥吗?”她只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也摘给孙子。
楚老太爷欣慰地看着这对祖孙,温和的眸中闪着笑意。
小天这孩子看着吊儿郎当,其实是个体贴的好孩子。他这是怕他祖母失落,故意在哄他祖母开心呢。
楚老太爷不禁想起了那日在南城门附近肖天突然出现扶住楚太夫人的那一幕,心中更柔软了。
这孩子是个知好歹的,他知道他祖母真心待他,也对他祖母付出了真心。
这孩子在外流落了十几年,这些年中,吃了那么多苦头,却还是能保持一片赤子之心,磊落洒脱,真真不易。
楚老太爷眼眶微微发酸,既为孙子感到心疼,也为他感到骄傲。
他们的孙子很好,即便他想不起以前的事,即便他还不承认他是楚庭舒楚老太爷也觉得无妨。
至少,这孩子回家了,无论他姓什么,叫什么,这都不重要。
楚太夫人忙忙碌碌,一会儿吩咐人去备点心,一会儿吩咐人去收拾肖天的行囊,一会儿又留端木绯和慕炎在府中吃饭……
正院里,言笑晏晏,热热闹闹。
须臾,就有一个小丫鬟进来禀道:“老太爷,太夫人,简王府的君姑娘来了。”
楚太夫人一听君凌汐来了,喜笑颜开,连忙道:“小西来了,快把人请进来吧。”
小丫鬟却是道:“太夫人,君姑娘说,因为简王府守孝,她不方便进来,这次来,是想见见三少爷。”
“……”楚太夫人惊讶地挑眉,没想到肖天居然认识君凌汐,似乎还挺熟的。
“小天,你赶紧去吧。”楚太夫人催促肖天去了。
肖天跟着那小丫鬟出了屋,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天空中隐约飘着毛毛雨。
按照肖天往日里的作风,这点毛毛雨根本就不算是雨,自然也不必撑伞,可是今非昔比。
肖天一走到檐下,就有个婆子把撑开的油纸伞往他手里递,“三少爷。”
肖天毫不怀疑,他要是敢不撑伞,待会这婆子就要找楚太夫人去“告状”。
撑就撑吧。
要是不撑,免不了待会还要喝一杯热姜汤……
想着姜汤热辣辣的口感,肖天皱了皱鼻子,撑着油纸伞往大门方向去了。
半空中,毛毛雨如丝般落下,细细绵绵,把地面弄得半干不湿的。
细雨斜风,偶尔有一些雨丝被风吹到伞下,拂在肖天的脸上,凉丝丝的。
简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东角门外,君凌汐从马车的窗口探出脑袋来,笑吟吟地对着肖天招了招手,“肖天!”
君凌汐在守孝,不施脂粉,穿着很是素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头发只挽了个纂儿,插了支碧玉簪,此外别无一点首饰。
十六岁的少女青春正茂,笑容便是最好的妆点,笑靥如花,神采焕发。
“君姑娘,”肖天撑着伞走到马车旁,笑呵呵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行啊。”君凌汐理所当然地说道。
君凌汐自从回京后,就在简王府闭门不出,可不代表她消息闭塞,她也听说了慕炎破格任用了一个名叫肖天的人为晋州总兵,别人不知道肖天是谁,君家却是知道的。
君凌汐还知道肖天被慕炎带回了公主府养伤,她今天匆匆出来想提前给肖天送行,谁想,去了公主府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肖天现在去楚家住了。
虽然君凌汐没想明白肖天为什么会住到楚家来,但这也不防碍她来送行,她就让马车又来了宣国公府。
“你不是马上要出征吗?我们好歹有‘同袍’之义,我当然要有所表示。”君凌汐正色道。
在君凌汐看,她和肖天一起上过战场,也算是同袍了。
“接着,这个给你。”君凌汐从马车里拿出一个青色的包袱,随手丢给了肖天。
肖天下意识地用空闲的左手接住了包袱,那看着轻巧的包袱入手微沉,“这是……”
“金丝软甲,可以防身。以前父王订了好几套,这套是给大哥的,新的,大哥没穿过,我看你和大哥的身形差得也不大,就是瘦了点,大不了你套在中衣外穿好了,应该差不多了。”君凌汐笑眯眯地说道。
金丝软甲?!肖天眼睛一亮。
金丝软甲岂不是用金丝编的,这可是好东西啊,上了战场能穿着它防身,下了战场后,把它卖了还能换不少银子。
“多谢君姑娘。姑娘真是雪中送炭啊!”肖天笑容灿烂地收下了,心道:不愧是小冤大头的朋友,出手真阔绰!
君凌汐笑容更深,上下打量着肖天,目光灼灼,直看得肖天都有些不自在了,差点以为自己有哪里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