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心底冷笑,抬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付盈萱,道:“她姓付,那就是付家的罪,罪无可恕!”
“别以为本宫是在杀鸡儆猴,鸡要杀,猴也要杀。”
“谁要是以后还想玩花样,就好好想清楚付不付得起这个代价!!”
安平的最后这句话也不仅仅是说给付夫人与付盈萱听,也同时是说给在场这些王妃夫人听的。
一时间,厅堂内的众人皆是噤若寒蝉,大概也唯有端木绯表姐妹三人还有心思喝茶、吃点心了。
安定侯夫人差点没脚软,很想告诉安平说她真的放弃了。
她的女儿也不一定要进宫的,找门当户对的人家,那也挺好的,总比远嫁边境要好得多。
不行。
等她回去后,得赶紧给女儿找一门亲事,也免得安平误会自家犹不死心……
安定侯夫人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跪在地上的付夫人抬起头来,脸色惨白地看着安平,连连磕头:“殿下,臣妇知错了!臣服真的知错了,请殿下饶了付家吧!”
“无论有什么惩罚,臣妇愿意一力承当!”
付夫人的额头没两下就磕得一片青紫,额头肿了起来。
然而,安平可从来不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就会心软的人,下令道:“都给本宫拿下。”
厅外,立刻就有两个金吾卫的人挎着刀走了进来,高大健壮的身形令得厅内似乎暗了一暗。
付盈萱本来被付夫人方才的这两记巴掌打懵了,现在看到付夫人跪地求饶的样子,心里又惊又怕,纤细的身子瑟瑟地颤抖了起来。
“唔唔……”
付盈萱拼命地摇头想说话,却依旧发不出声音。
安平也根本就不想听付盈萱说什么废话。
“……”付盈萱真的怕了,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这一刻,她有些绝望了,浑身发软,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似的,软倒了下去。
付盈萱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她所做的事一旦被发现那是杀头的大罪。
她也曾犹豫过,担忧过,反对过。
但是尧郎告诉她,不会有事的;
尧郎告诉她,他会安排好一切;
尧郎告诉她,她只要照做就行了。
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她觉得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她觉得尧郎是真心为她好……她心底也怕错过了这个机会,她此生也没有机会报仇了,只能永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永远见不得阳光。
她不甘心,她更恨。
所以,她答应了。
所以,她也照做了。
可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付盈萱怔怔地看着还在磕头的付夫人,心如绞痛,脑海中闪过过去的一幕幕。
她是母亲唯一的亲生女儿,母亲自小就对她十分宠爱。
她五岁时,是母亲手把手地教她识字、写字;
她七岁时,是母亲教她女红;
她九岁时,也是母亲帮她奔走,让她拜入钟钰门下学琴;
她十二岁来了癸水,还是母亲亲自给她煮了红糖水,给她按摩穴道……
……
往事如走马灯般飞快地闪过,付盈萱的眼眸闪闪烁烁地变化不已。
自打三年多前她被父亲送入静心庵后,她就告诉自己她与付家已经恩断义绝。
她恨付家,因为付家没有护住她,但是,此时此刻看到付夫人这副样子,母女连心,付盈萱心里隐隐后悔了。
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终究是姓付,她与付家的关系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付盈萱略显茫然地朝厅外看去,眼里闪着一抹希冀。
然而,厅外空荡荡的,唯有花木在风中摇曳,她恋慕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为什么尧郎没有来?!
明明尧郎答应过她,一切都有他在。
付盈萱的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神色惶惶,迷茫有之,惶恐有之,惊惧有之,不安有之,犹疑亦有之。
几日前的一个夜晚,两人缱绻地卧于榻上,男子强劲有力的大掌覆于她平坦的小腹上,他温柔缠绵的声音犹在耳边:
“萱儿,慕炎已经是大盛天子了,不是我们可以轻易扳倒的。与他们正面对上,我们讨不了好。”
“为了给你报仇,为了给你出气,为了让端木家的那对姐妹付出代价,也唯有这个法子了。”
“萱儿,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我们的儿子能够坐拥大盛江山,现在只能先委屈你了。”
“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只要我们肯等待,蛰伏,终有一天会等到大仇得报的一天!”
”……“
“萱儿,我当然也舍不得你委身慕炎,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彼时,付盈萱被杨旭尧说得心动了。
她喜欢他。
他是这些年来唯一对她好的男子,俊逸英伟,温柔体贴,与她心意相通,事事为她考虑。
在一切的变故之前,她一直以为她会嫁一个像端木珩这般书香门第或者簪缨世家出身的男子,可是那些读书人家的男子软弱没有主见,只会被家人、被强权牵着鼻子走,根本就不足以托付终身。
端木珩如此,连她的父亲也是如此。
在他们的眼里,她不过是一枚随手可弃的棋子,微不足道。
杨旭尧与他们不一样,他有主见,他有雄才伟略。
他心里有她!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付盈萱也想与他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与他厮守终身,为他养儿育女。
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她再不是付家嫡女,她什么都不比别的女子差,却独独差了一个“身份”,现在的她与他不相配,即便杨旭尧一次次地说他不会嫌弃她,说不在意她的身份:
“萱儿,我不会强迫你的,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
“最重要的是你的意愿……”
“我的心里最重要的是你,其他的只是其次。”
杨旭尧说了不会勉强她,可是付盈萱心知肚明,她若是就这么与他在一起,她最多不过是妾,甚至她只能是个外室,这辈子见不得光,连她的儿子此生也不会有什么前途,不能考科举,最多也就是个富贵闲人,任谁都能踩一脚,那也不过是重蹈她的覆辙罢了。
付盈萱不想当妾,也不想当外室,她想给自己、给儿子谋一个光明的未来。
所以,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令付盈萱最后下定决心的还是杨旭尧。
为了她和他们的儿子,杨旭尧连发妻都舍了,一心为她筹谋,为他们的将来筹谋,孤注一掷,所以,她也想为了他们的将来努力一把。
她也想试一试,改变自己的命运,从这泥潭中脱身,让那些放弃她、鄙夷她的人看看,她付盈萱还能再度崛起的,让他们都卑微地臣服在她膝下……
他们的计划明明很完善的,他们明明在事前反反复复地仔细揣摩过无数遍,预想过各种可能性,他们还特意找了付夫人与凤仙从旁协助,可是为什么计划还是失败了?!
付盈萱双眸微张,眸光闪烁。
一个多时辰前,她远远地看到慕炎独自往莲影阁方向去了,就跟了过去。
她在身上涂抹了杨旭尧给的一种香料,她曾经给一个女伎试过这种从“红凤花”中提炼的药汁,它的药性很烈。
她要做的事很简单,只要寻机会靠近慕炎的身边就行了。
杨旭尧说过,慕炎一向桀骜,自诩身手好,出门从来不带侍卫随行,所以,她要接近他不难,只要看准他落单的时候就行了。
而且,今天公主府来往的客人与乐伎繁多,她的行迹也不会被人察觉。
当她确信慕炎所在莲影阁中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就立刻快步过去了,然而,她才跨入莲影阁,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暗卫团团围了起来。
倚于窗边的慕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她,那锐利如箭的眼神、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将她看穿了一般。
那一瞬,付盈萱的心急坠直下,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想退,却进退两难,避无可避。
她周围的那几个暗卫闻到了她身上“红凤花”的香味,渐渐地,面色潮红,呼吸浓重,眼神涣散,犹如那饥渴的野兽一般……
那个时候,付盈萱真怕他们会朝自己扑来,真怕自己会被……
“泼水!”
慕炎只说了这两个字而已,或者说,付盈萱只听到慕炎说了这两个字。
随即,一个暗卫就把一杯茶水泼在了她身上,然后,她觉得后颈一痛,就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过来时,就卧在莲影阁的冷硬地面上,被堵住了嘴,还有几个人看管着她。
方才,她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声,听到了付夫人的声音,她也想提醒付夫人,但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局面走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
付盈萱怕极了。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杨旭尧了,可是她盼了又盼,杨旭尧还是没有出现,他没有来救她……
明明杨旭尧对她说过,若是有意外,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付盈萱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就这么看着付夫人还在拼命地对着安平磕头,一下磕得比一下重,连额头都磕破了。
她浑身动弹不得,想着刚刚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满是仇恨,再无曾经的慈爱。
她的母亲恨她。
她心里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不知道是悔多,还是惧多,又或是恨多。
两个金吾卫大步流星地朝付夫人逼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怜香惜玉,粗鲁地把付夫人的双臂钳制住了。
“殿下,臣妇真的知错了!”
付夫人想要膝行着过去,她的发髻散了一半,发丝凌乱地散在颊畔,形容狼狈,恍如疯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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