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客人登门,不必招呼我们了。”
“那我就失陪了。”楚老太爷笑着拱了拱手。
今日楚家只办了小宴,请的都是楚家的亲眷,但还有不少相熟的人家纷纷送来了贺礼,楚老太爷心情正好,亲自带着几个儿子过去招呼客人,也把楚庭舒带走了。
楚庭舒则顺带捎走了雪玉。
雪玉根本不甘愿,从楚庭舒臂弯里探出半边猫脸,对着端木绯“喵呜喵呜”地叫着。
端木绯觉得雪玉在跟自己道别,愉悦地挥挥手,意思是,待会见。
楚太夫人、楚二夫人等女眷留在这里招呼慕炎和端木绯。
楚氏看着楚庭舒抱着雪玉走远了,神情复杂,简直不敢想象那些客人看着抱猫的楚庭舒是何感想,毕竟这逗猫遛鸟那可是纨绔子弟的爱好。
算了,随他们说去,楚家也不怕人说。再说了,侄子战功赫赫,谁敢说他是纨绔子弟!
楚氏豁达地想着。
楚太夫人根本就没女儿想那么多,她今天心情好,也就有说不完的话。
看着慕炎和端木绯这对璧人,楚太夫人心里难免也联想到了君凌汐,心情更好了,那种由心而发的愉悦不用言语,就自然而然地从她的眼角眉梢散发出来。
慕炎和端木绯并没有久留,眼看着宣国公府的客人越来越多,慕炎再留就有些“不便”了。
半个时辰后,他就和端木绯一起离开了,端木绯心里依依不舍,也只能磨蹭着跟着他走了。
马车里,端木绯还不时掀开窗帘往宣国公府的方向望,慕炎明白她的心情,安抚道:“蓁蓁,三天后的庆功宴,我让落风去接你好不好?”
端木绯不耐烦宴会,不过能见到楚庭舒,什么都好。
“嗯。”她用力地点了下头,愉快地应了,心口的不舍也一扫而空。
反正三天后,又可以见到弟弟了。
此刻,她倒是迫不及待地想回沐国公府了,想看看弟弟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
端木绯的眼眸闪闪发亮,拉着慕炎的手道:“阿炎,方才你看到没?雪玉它特别喜欢小天!”
“他们还真是投缘,这一定是缘分!”
端木绯一脸笃定地说着,慕炎回想着雪玉那张不甘愿的猫脸,睁眼说瞎话:“是缘分。”
慕炎没直接把端木绯送回沐国公府,难得出宫,他干脆就放下了那些公事,带着端木绯去半月湖玩了一圈,直到黄昏才把人送回府,还与刚回府的端木宪撞了个正着。
端木宪一脸无奈地送走了慕炎。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中可谓浪潮迭起,楚庭舒的庆功宴后,杨旭尧就交由三司会审,定了谋逆罪,罪无可恕。
因为帝后大婚将近,为了避讳,杨旭尧与其他一干人犯定于秋后行刑,斩立决,无大赦。
在杨旭尧定了罪后,端木珩去了一趟京兆府大牢,见了端木朝与小贺氏夫妇。
被关在大牢中近月,端木朝与小贺氏皆是瘦了一大圈,狼狈不堪,即便在牢房中,狱卒不会为难他们,他们也吃了不少苦,牢房的环境、食物都是一贯养尊处优的夫妇俩所不敢想象的,吃不饱、睡不香。
端木珩也不寒暄,直接把妹妹端木绮的死因和杨旭尧的谋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杨旭尧乃前朝易氏后人,几代人潜伏朝堂,意图谋国。”
“是他故意哄着二妹妹约大姐姐去清净寺,是他故意弄出四妹妹被邪祟上身的言论。”
“也是他杀了二妹妹,意图嫁祸给大姐姐,但他不是为了治罪大姐姐,而是想以此为把柄拿捏大姐姐和四妹妹,进而让怀有身孕的付盈萱进宫,混乱皇室血脉。”
“您与二婶母不过是杨旭尧手中的枪罢了。”
“……”
牢房里的端木朝与小贺氏当场就惊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贺氏嘴巴张张合合,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呢!
杨旭尧怎么可能谋逆,怎么可能杀了女儿呢!!
小贺氏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但是那些话终究没出口,她的长子性子耿直,绝对不会拿这件事来骗自己。
也就是说,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小贺氏懵了,呆呆地坐在牢房中,失魂落魄。
须臾,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又哭又骂:“杨旭尧,你好狠的心!绮儿与你好歹也是原配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居然能下得了手!”
“绮儿,我苦命的绮儿,你怎么死得那么冤!”
“端木纭,这一切都怪端木纭!没错,要不是端木纭,绮儿又怎么会摊上这桩婚事!”
要是没有端木纭,她的绮儿还好端端地活着!
小贺氏咬牙切齿,脸庞涨得通红,眼睛更是布满了狰狞的血丝,那龇目欲裂的样子真是恨不得去找端木纭拼命。
“二婶母,”端木珩平静地打断了小贺氏,眼神幽深,“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您最清楚了。”
话落之后,周围陷入一片死寂,黑漆漆的牢房中只有端木珩手里的灯笼照亮了周围一丈。
“……”小贺氏再次呆住了。
她的嘴巴张合了一下,然后捂脸大哭起来,哭声凄厉,泪如雨下。
端木绮是她最疼爱的嫡女,是从她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她一向把这个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女儿的死是小贺氏心中的痛。
之前,小贺氏有恨意作为信念支持着她,而现在当信念崩塌,她一下子就崩溃了。
她悔,她更痛。
是啊。当初要不是她处心积虑地想把杨旭尧算计给端木纭,又怎么会让女儿摊上这桩婚事,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是她害了女儿!
这个认知让小贺氏心如刀割,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子一刀又一刀地捅着她的心口似的。
小贺氏哭得更凄厉了。
端木朝脸上青青白白地变化不已,化为一声长叹。
端木珩连眉梢也没动一下,又道:“皇上开恩,允了二妹妹和杨旭尧义绝,不然,二叔父您与二婶母现在也不会是诬告罪,而是与谋反同罪。”
义绝好,就该义绝,自家才能和杨家这乱臣贼子撇清关系!端木朝先是如释重负,跟着又后怕了。
早在三月十五日,他被京兆尹下令杖责并收押时,他就已经怕了,现在是更怕了。
谋逆罪可是死罪,还要祸及九族,牵连全家,他还有儿子,还有女儿,还有孙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
再说了,杨旭尧与端木绮的这门亲事本来就是废帝下旨赐婚,本就不作数!
端木朝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阿珩,幸好皇上明察秋毫。”端木朝庆幸地说道,“我和你……二婶母那都是被杨旭尧那个小人给蒙骗了。”
“你妹妹死得那么突然,我们两个也是一时义愤,想为你妹妹讨回公道。”
小贺氏在一旁频频点头。没错,他们是被人蒙蔽了。
“如今真相大白,也算还了你妹妹一个公道了。”端木朝欣慰地叹了口气,然后激动地双手抓住了牢房的栏杆,“阿珩,你去找你祖父求求情,把我和你二婶母救出来吧。”
“我们被下狱,这端木家也会没脸的,你四妹妹不是很快就要当皇后了吗?”
“这皇后的亲叔叔被关了大牢,她要怎么立足?岂不是会让她为世人诟病吗?”
端木朝越说越觉得就是如此,目露异彩,觉得父亲端木宪就是为了端木绯,也会把自己救出去的。
等他从这里出去后,一切可以再从长计议,等父亲消气,自己可以再请父亲帮他安排一个差事。
对于父亲而言,这也不是过是抬抬手就能办到的小事。
端木珩定定地看着端木朝,已经出离失望了。
他没想到,直到现在端木朝也没有反省,更没有正视他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怪祖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端木珩紧紧地握着灯笼的长柄,答非所问道:“我这次来是祖父的意思。”
“祖父让我告诉二叔父,端木家从此分宗,二叔父一家从本宗分出去。”
这次因为端木朝差点牵扯到谋逆案中,闹得端木一族也人心惶惶了好一阵,生怕被东厂抄家。
端木氏的族长和族老们都是怕了,因此端木宪一提分宗,根本就没人反对,族长和族老全都二话不说地同意了。
说得难听点,端木家没有把端木朝除族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他们考虑得不是端木朝的脸面,而是端木绯的脸面。
再过几日,端木绯就要与新帝大婚了,这桩婚事是新帝登基后最大的盛事了。
京里京外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端木家,这个时候,族里不能出什么事让端木绯没脸。
“……”
仿佛被当头倒了一通冷水似的,端木朝的眼睛几乎瞪到了极致,身子僵直。
分宗就是把端木朝这一房从宗族中分出去,从此,由端木朝开始,他们自成为一族,另外开祠堂、拟族谱,也代表着,他与端木宪、端木绯这一族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以后,他们这一房就不算是皇后这一族了。
以后,端木朝再犯什么事,也和皇后无关了。
端木朝与小贺氏彼此互看了一眼,如遭雷击。
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除族。
俗话说:树有根,水有源;人有祖,知渊源。
宗族不仅仅是一个姓氏,不仅仅是他属于哪个家族,它更是一个人的根。
中原数千年朝代更迭,但是很多世家在朝代变迁中依旧屹立不倒,他们靠的就是宗族,是以才有曾经王、谢两家三百多年能人辈出,仕宦显达;是以才有如今的楚、闻、章、祁这四大世家经历两朝风光无限。
宗族也是一种传承、一种信念。
从今以后,他就是无根的浮萍了!
端木朝恍如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心急坠直下,坠向那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