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人,早年都是跟着王爷一起拼杀出来的。
他们对平西王,是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觉得委屈的,孤现在就准你卸甲归田;
觉得耽搁你的,孤可以保准你去燕地拿同样的官职!
觉得孤在这里厚此薄彼的,
说出来,
孤亲自把封赏,给你补上去。
然后,
给孤,有多远滚多远!
怕以后没仗打么?
怕以后没功立么?
乾楚未灭,诸多小国依旧不服王化,这些功劳,可都明明白白地存在那儿呢!
等个两三年,
等不及啦?
非得本王在这里,在这个日子,和你们讲这些道理?
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这脑子,
不配留在本王手下做事,本王怕有一天,被你这猪脑子,给害死!”
王爷一个人在愤怒地训着话,
在场文武加在一起,两百来号人,全都很安静。
“本王说了,不要给本王继续哭丧着脸。”
跪伏在地的武将们,有些愕然,随即,尽量扭曲着自己的表情,他们不知道哭丧着脸具体是什么,所以看起来,就分外怪异。
“笑啊?”
“呵呵……”
“呵呵……”
“本王听不见。”
“呵呵呵……”
“呵呵呵……”
“大点声!”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将领们全都大笑起来。
王爷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然后,
王爷的目光扫向了文官们那一片。
刹那间,被目光扫过的文官们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然后也不知道谁带的头,亦或者说,是那几个抵抗力最差的,直接跪了下来,连带着其他所有人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啊哈………”
很快,
笑声在这偌大的王府院子里回荡起来。
不远处,王府家庭成员单独的席面上。
天天和姬传业站在围栏处,看着那边的情景。
“我父皇都没办法让他的那些臣子们这样。”姬传业说道。
皇帝的权威,他父皇是不缺的,皇爷爷给父皇打好了路,但父皇的臣子们,是不可能在父皇面前……这般恭顺的。
恭顺到了,要他们笑,他们就集体笑起来的地步。
姬传业脑子里,开始浮现出以前在宫内时,师傅们教授的一些书中道理,比如:君视臣如仇寇,臣亦视君为仇寇。
但姬传业又很清楚,眼前这一幕不是这样子的。
那些被干爹一句话跪,一句话就笑起来的那些人,他们不会恨干爹,不会觉得干爹羞辱了他们。
虽然姬传业没去亲自问此时正在大笑的他们这个问题,但太子觉得,答案应该就是这样了。
是这些人,比父皇的臣子们,更没脸没皮一些么?
天天抿了抿嘴唇,他很想给弟弟解释这个,但奈何,天天发现自己解释不了。
这时,
瞎子走到他们二人身后,
开口道;
“皇帝陛下是继承自先皇的班底,甚至还要更久远一些的班底以及祖制。
而王爷,
则是完全自己打造挑选出来的追随者。
一个是接位的掌柜,一个是创业的东家,不一样的。”
基本上,大部分王朝的开国君主,都是不怎么讲规矩的,可谓独揽大权,对下面是任意揉捏,而等到几代传下去之后,皇帝就开始讲起规矩,臣子们也开始喊起“致君尧舜”,并非是大家几代演变下来成了贵族,本质还是皇权的收缩与衰落导致。
姬传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向瞎子一拜。
瞎子并不觉得与太子说这些有什么好犯忌讳的,
更犯忌讳的一幕这位太子在晋东也看了不少了。
再说了,一些事儿,晋东和朝廷和皇帝,其实都是心照不宣。
宴会还在继续进行着,
后宅的一处厅堂,也早就布置好了。
厅堂中央是一座大圆桌,铺着喜庆的红布,红布上有一尊像是蒸屉一般的存在罩着,里头是预先布置好的抓吉所要用的东西,书、印章、尺等等这些。
但抓吉毕竟是大事一件,
所以有些细心的人,就会特意过来看一看,检查检查。
三爷先来了,他将一朵被抽走毒液的三色莲放入了其中。
“嘿嘿,这玩意儿花花绿绿的,孩子应该会喜欢的吧。”
三爷离开时,
看见走过来的阿铭。
二人沉默地互相点点头,错开。
阿铭将一杯自己亲自调制的鸡尾酒放在了里头,色泽艳丽。
等阿铭出来时,碰上了走进来的梁程。
阿铭当即问道:“你不是在前面跪着大笑么?”
“笑完了,宴会快进入尾声了,再不来就晚了。”梁程说道。
阿铭注意到梁程手里拿着的东西,
梁程也没避讳,拿起来,是一套人形甲胄,这玩意儿不是真拿来给孩子穿的,更像是玩具。
“这算什么?精铁版的芭比娃娃?”
“我自己在军中抽空打出来的,给孩子当个玩具吧。”梁程说道。
“虚伪。”
梁程摇摇头,没再和阿铭继续斗嘴,进去后,打开了“蒸屉”,将自己的物件儿放了进去。
等梁程出来时,居然碰到了樊力。
“嗯?听他们说,你不是不放东西的么?”梁程问道。
樊力憨笑了两声,从背后取出一块巨大的馕。
“这么大,饿死鬼投胎?”
樊力挠挠头,道:“大孩子才可能喜欢。”
“好吧。”
梁程也没耽搁,径直离开。
大家该放的就都放呗,反正也算是公平竞争。
但,等樊力走到“蒸屉”旁时,他将自己手中半人高的大馕掰开,从里头取出了一把色泽极为通透的剑,放入其中。
至于馕,樊力边啃边往外走。
走到另一个院子的拐角处,
一道俏丽的身影从围墙上蹦跶下来,跳到了樊力的肩膀上。
樊力伸手一接,在其屁股上一拍,女孩极为熟悉地借力,坐到了他的肩膀上。
同时,
双手很是熟稔地搂住了樊力的脖子,
脚尖在樊力的胸膛上轻踹,
问道;
“偷出来了?”
“嗯。”
“放进去了?”
“嗯。”
“那就好,哎呀,不过我是真不清楚,为什么我师父他自己不亲自来,难不成是因为百里剑是师父自己当初寄存到王府的,不好意思自己再去要回来?”
樊力摇摇头,道:
“他要脸。”
……
王府隔壁的小院儿里。
剑圣站在墙根处,
那只迟迟不愿意回鸡窝的鸭,则站在剑圣脚下。
剑婢是剑圣的弟子,这毋庸置疑,但剑婢最早的师父,是那位袁振兴。
剑圣愿意传授剑婢所有,可在剑婢心里,第一个师父,永远是那位乾国第二剑。
练剑的人,心里都有一种对完美的苛刻与追求。
所以,剑圣当初想收天天做徒弟,灵童之体,学什么都事半功倍。
可天天拒绝了。
拒绝了就拒绝了吧,剑圣也早就看开了。
只能说,有些遗憾吧,毕竟灵童之体,不好找,自己身边有一个剑婢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也该心满意足了。
然后,
然后,
然后那个曾经一直被自己拿儿女之事来调侃的平西王爷,真正做到了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如今,不仅新添一儿一女,而且竟然全是灵童!
火凤灵体,就是在大楚皇族那里,也足以让皇家惊喜地发疯,那个小一点的男婴,看似不是灵体,但那封印之处能瞒得住别人怎可能瞒得住剑圣?
一出生,就要被封印的孩子,到底是怎样的妖孽?
剑圣不由得看向院子里,
刘大虎正在练刀,
小儿子坐在婴儿床上,玩着一把木刀,哥哥在那儿练,他也跟着在那里舞着。
婴儿床上的玩具里,总共有七把小木剑,就只有唯一一把木刀。
剑圣走过去,
伸手抱起儿子,
儿子很亲父亲,主动张开双臂迎接父亲的抱抱。
不动声色间,剑圣将那把木刀收起来;
抱了会儿孩子后,
剑圣将孩子又放回婴儿床。
儿子坐在那里,
目光在面前的七把各式各样造型很是精美的小木剑上逡巡了一遍,然后,又逡巡了第二遍;
最后,
儿子眼角抽了抽:
“呜呜呜呜……”
哭了起来。
剑圣只得将小木刀放了回去。
儿子马上不哭了,抓起小木刀,继续跟着在那里练真刀的哥哥舞了起来。
剑圣转过身,
发出一声很是忧郁的叹息:
“唉……”
————
晚上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