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喝了几口茶才平静下来,问起被屡次提及却不了了之的那件事:“那份字据到底在谁手里?”如果贺戎不知道,方才就会点出。
贺戎叹息一声,“我说了,摄政王府的人也不会相信。”
姚烈道:“别啰嗦,说!”
“在长公主手里。”贺戎看住姚烈,“你们相信么?不会。想来就算沈令言亲口说出,你们也不会相信。”
姚烈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贺戎再次苦笑,“那份字据上,把沈令言说的很是不堪,大意是沈令言蓄意勾引襄阳王,被人撞了个正着,襄阳王贪恋她的美色,愿意成全她的富贵荣华梦。至于秦洛,自然是说她为了遮掩爱徒丑行,答应沈令言嫁入襄阳王府为侧妃。
“我一清二楚,是因为亲眼见过——长公主拿给我看的。字据传扬出去,固然会让沈令言声名狼藉,却也会引发人们的诸多猜测,让知非也陷入流言蜚语之中。
“长公主就是明白这些,才以此作为要挟,让我为她、赵家或是太后效力。同样的,沈令言亦是受制于此,长公主有几次吩咐的事,是我与她联手促成。”
姚烈语凝,望向里间虚掩的房门,过了好一阵,郗骁的语声传出:“姚烈。”
“是。”
郗骁语气有着在这情形下不该有的平静:“派人连夜离京,擒拿陆乾,尽快带回王府;即刻安排人去赵府,把长公主生的那个孽障带回来,得手后告知赵家。”
“是!”姚烈问道,“王爷还有别的吩咐么?”
郗骁沉了片刻,“带贺戎去别处,继续问长公主、赵家、兵部相关的事。”
“属下明白。”
贺戎随着姚烈出门的时候,面色青白。郗骁做出的安排让他胆战心惊——他居然要对长公主的儿子下手。
·
沈令言整理着刚刚记录下来的口供,一张一张看过去,再叠放整齐,取过一个牛皮公文袋,把口供放进去。
郗骁双手撑着桌案,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些。
她站起身,要去寻姚烈,继续听取口供。这些,明日一早都要呈给皇帝。
她转身之际,郗骁握住她的手。
沈令言没挣扎,也没回头看他,就那样任他握着手。
室内陷入长久的静寂,落针可闻。
他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而到了这一刻,他们却无法说出只言片语。
通过她保持静默的态度,他可以确定,贺戎所说一切都是真的。如今不管她多能忍,若是贺戎无中生有给她泼脏水,她做不到置身事外一般的平静。
他还能说什么?为自己的父亲对她起过色心、羞辱刁难过她和秦洛道歉么?说自己是那么迟钝,从没察觉到她和秦洛的艰辛不易么?
她又能说什么?说自己差一点儿就成为他的杀父仇人么?说他这些年觉得亏欠的表妹一直在看她的狼狈和笑话么?说自己早就变成了彼此最讨厌的那种人么?——窝囊、一再被人要挟利用、在夹缝中挣扎。
时光荏苒,把温暖醉心的美,流逝成了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没有谁对不起谁。
她只是已配不上当初怦然心动的那个少年。
之于彼此,是荒漠之中仅存的一道绝艳风景。
可也只能是风景。甚至不该遇见。
最终,沈令言打破这沉寂:“王爷,你想好了么?”
郗骁语声有点儿发闷,“你呢?”
“想好了。”沈令言转身面对着他,明眸流转着柔和的眼波,“我的罪责,不论因何而起,迟早都要承担。幸好,也做了一些将功补过的事,能留个全尸。”关于她的事情,她先一步提醒他。
郗骁只是敛目看着她的纤长的手指、细瘦的手腕。
“你呢?”沈令言凝视着他漂亮的眉宇,“彻查兵部的话,据我所知,单就你郗家卷入其中的案子,历年来就有几个大案,半个兵部的官员难辞其咎,与他们过从甚密的别的部堂的官员不知有多少。在朝臣官员眼中,郗家父子与兵部是一体。”
“是。我知道。”郗骁的视线缓缓向上,对上她的视线,“那也要查。彻查。”
“那就好。”沈令言笑了笑,慢慢挣开他的手,“我去记录口供,明早交给皇上。”
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无意识地颔首,“好。”可在她将要转身之际,他展臂把她搂到怀里。
紧紧的,越来越用力,想要把她融入自己身体一般。
他再也不能克制情绪,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似有利刃一次一次凌迟着心魂,无形的伤口绽开,看不见的血花飞溅。
一时像是置身于熊熊大火燃烧的炼狱,一时又像是置身于呼啸着寒风飞雪的深渊。
心疼,心也空。
终于,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她的决绝、疏离因何而起。
先前以为推开那道门,便有可能峰回路转。到今夜才知道,那扇门后面是绝路,是他生涯的全然颠覆。
她离他更远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