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了。
他已配不起她。他的门第、亲人,让她几年来踽踽独行,进退维艰,让她变成了她最讨厌的失去铮铮傲骨、触犯王法的人。
“令言。”他唤她,嗓音特别沙哑。
沈令言轻轻嗯了一声。他的臂弯,禁锢得她骨头生疼,心头更疼。可她没有推拒,安安静静地,由着他。
他下颚摩挲着她的额角,每一个字,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你会不会,嫌脏?”太脏了,他拥有的一切,都太脏了。
沈令言无声地笑了笑,“不是早就同流合污了?”
郗王府、太后一党,真的很脏,可又能怎样?她还不是帮太后、萧宝明做过一些违背良心、威胁皇权的事?
有本事就反抗、拆穿,没本事就忍受、缄默。
终于不需再为那些事瞻前顾后。
终于可以从容地认罪伏法,了结这一切。
就这样,很好。
“我会给你个交待。”郗骁说,“到不了那个地步,你与这些无关。”
沈令言的手撑在他胸膛,抬头凝视着他,“你不能替我决定什么事。”
“我知道,我没资格了,你要顾全影卫。我只是想让你活着,前路顺遂一些。趁我还能做到。”他的手臂终于放松了几分,一手抬起,抚着她的面容,“好么?”
沈令言抿了抿唇。
他牵了牵唇,一字一顿,声音更为暗哑:“再有,父债子还。”强扯出的笑意一闪而逝,他眼中现出深浓的痛苦、恨意、无奈。
沈令言张了张嘴,到底是忍着没出声。
郗骁深深呼吸几次,松开她,“你等我仔细斟酌一番。这会儿不行,这会儿静不下来。”
沈令言颔首。
“失陪。”郗骁举步出门,站在廊间,摸出随身携带的酒壶,一口一口,喝着烈酒。
想平静,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连仔细梳理回忆都办不到。
生平第一次,他希望此刻在经历的只是一场噩梦。待得梦醒了,父亲仍然是他尊敬的长辈,令言仍然是他求不得放不下的最爱的女人。没有这些丑恶的过往,没有击碎他的脊梁。
酒壶空了。他蹙眉,扬手抛给一名侍卫。
姚烈走进笼罩在月光下的院落,到了台阶下禀道:“半个时辰之前,孩子带来王府。此刻,王爷,定北侯、赵夫人、长公主和驸马来了,急着要见您。”
郗骁颔首,“传。”
侍卫帮郗骁把小酒壶里灌满烈酒,送还到他手里。
郗骁慢悠悠地喝了几口,赵家四个人急匆匆赶来。
“王爷,天大的事都不关孩子的事。”赵鹤担心自己的嫡孙,一面走一面语气焦虑地说着,“不管王爷为何事震怒,都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是……”
郗骁晃了晃食指,锋利阴寒的视线阻止了赵鹤的脚步,“滚一边儿去。叫萧宝明过来回话。”
赵鹤气急败坏地转头望向萧宝明。瞧郗骁这架势,定是萧宝明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蠢事。
萧宝明心中有预感,脚步从容地走向郗骁,上了台阶,问道:“表哥,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都会给你个说法。眼下,你把允哥儿放了,让我公公婆婆带回家去。”
郗骁走到她近前,问道:“那张字据呢?带来没有?”
“什么字据?”萧宝明竭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表哥指的是哪方面的字据?”
“明知故问。”郗骁垂了眼睑,手势柔和地旋上酒壶盖子,旋紧,收起来,“嗯?”
“我是真的不知道,还请表哥明示。”
郗骁眼神已是暴躁异常,语气却更为平和,“与先父相关的字据。”
“你是说——”萧宝明压低声音,“那件事么?你又何苦知道呢?是那贱人不知廉耻……”
她的话没说完,郗骁一巴掌抽了过去。
萧宝明的呻’吟未及出口,身形便飞到了一丈开外的院中青砖地上。她觉得眼前一阵昏黑,耳朵里轰鸣声不止。
郗骁缓步走下台阶,一脚踏在她心口。
不被气急了,如今这地位的郗骁,绝不会亲自出手发落人,更不会出手掌掴女人。
片刻间,他周身被慑人的寒意笼罩,分明是起了杀心。
赵鹤与赵习凛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幕,迅速蹿升的怒意很快被怯意取代。踌躇片刻,竟是不敢上前。
鲜血从萧宝明的鼻子、嘴巴里涌出,很狼狈。她从没这样狼狈过,在此刻却是一点儿羞愤怒意都没有——对上郗骁那满含杀气的眸子的时候,袭上她心头的,只有恐惧。
郗骁唤姚烈:“赵家人既然来了,就请到地牢去喝杯茶。哪个不老实,只管动酷刑。我要亲自讯问长公主。”
姚烈高声称是。
第040章(双更)
040风雨(下)
赵家三个人被迅速带离,院落恢复静谧。
郗骁脚上用力。